談君沉默半晌,然後說︰「我不管,你今天要陪我一天,你欠我的。」
楚君笑,她心甘情願償還。
辦完事,談家健要回新加坡,他要買許多瑣鎖的東西。外地人總以為香港是九國販駱駝之地,貨單開出來長達一公里,也只有楚君能陪他買到寬五公分的女裝鱷魚皮帶,以及搽在臉上七天可販老還童之面霜等等。
跑斷了腿,還不知是什麼一回事。
趁空檔休息時,談家健對楚君說︰「我太喜歡你了,不相信天下有這麼能干的女子,這是我第一次買齊所有禮物,包括象牙扇子在內。但楚君,喜歡是一回事,我們這種小男人怎麼敢追大女子呢?還是回鄉下娶小媳婦是上著。」
楚君默然。
「我欣賞你的冷靜,果斷,豪氣,義氣,刻苦,能干。但一個四口之簡單平凡小家庭,用不到這些本領。長久你會寂寞。沒有這麼大的頭,豈可戴這麼大的帽。楚君,我內心非常矛盾。」
楚君推開面前的茶具,「談家健,閉上尊嘴。」
「要是我想通了,來約會你,你又會怎麼做?」
「到時再算。」
談家健微笑。
楚君心里想的是另一樣,芥蒂已除,待可蘊上班時,她們又可以一同約齊了去看電影買時裝。
楚君一直想坐船往地中海游覽,一個人怪悶的,如果可蘊要去散心,兩個人結伴最好不過。
楚君舒出一口氣。
一邊談家健在說︰「明天的再見,表示我們有機會再見。」
楚君查看單子,「還要買一斤花菇,六兩官燕,開步走吧,談先生。」
密密意
吉文下飛機時,已經倦得似老了十年。
表姐介芸來接她,她便說︰「真不明白為甚麼有人要住紐約。」
介芸看她一眼,也說︰「我不明白為什麼有人住香港才真。」
吉文說︰「香港才好呢。」
介芸說︰「紐約何嘗不是。」
吉文說︰「床最好,你替我鋪好床沒有?」
車子往皇後區一直駛去,吉文放下座位椅背,用一本雜志遮住面孔。
介芸說︰「好好的休息十天八天,我給你介紹男朋友。」
「咦──」
「一天到晚做這種怪聲有甚麼益處?」介芸生氣︰「說寂寞得慌的也是你。」
吉文說︰「那是另外一件事,不致于當街拉夫。」
「光宇已經替你特別留神。」
扁宇是介芸的丈夫,吉文的表姐夫。
「我是一個種族偏見者。」
「得了,誰不知道你那脾氣。」
對著嫁洋人的老朋友,吉文也不客氣地蘇茜黃長蘇茜黃短,一點情面不留,難為那些朋友好涵養,听若不聞。
算命的時候,鐵算盤這樣說吉文︰「字記之曰夷,讓不得。從此吉文名正言順歧視白種人。
介芸說︰「我對你這未來十天充滿信心。」
「多久沒見面了?」
「九個月。」
「眨眼工夫已經大半年。」
「吉文,感情雖然空白,听說你商場得意。」
吉文承認,「頗有收獲。」
介芸笑,「一向對收入低調的你都這樣說,可見是百萬富女了。」
「別小家子氣,誰家掃一掃門縫子沒有一百萬。」
「美金,小姐。」
吉文這才不響了。
「到新澤西買個房子吧。」
「五十年後可以考慮。」
「那麼選第五街的公寓。」
吉文悶悶地吐出一口氣。
「還有甚麼不如意的事?」介芸詫異。
吉文不出聲。
「沒有人同你分享一切是不是?這就是男女不公平之處了。」介芸說︰「我們女人天性大方溫柔,男伴有一點成就,都代他高興不已,他們呀,看到我們成功,立刻酸溜溜,甚麼像女強人啦,雌老虎呀,當心嫁不出去等等,不肯給予支持。」
「光宇就很好。」
「那是因為我內外兼顧,做得口吐白沫,外頭年薪不比他低,回到家中,粗活又照單全收。」
吉文笑。
「談戀愛最好,吉文,真的,別結婚。」
「這種忠告出自標準太太之口,余不敢苟同。」
到了。
吉文心中那種悶意,驅之不去。
在香港是這樣子,在紐約也一樣,根本是心境,與環境無關,只有在工作時候,吉文可以忘我,全力以赴,所以她喜歡工作。
吉文匆匆淋了浴,倒在床上,昏昏欲睡。
介芸說︰「不要睡,喂,別掃興。」
吉文雙眼酸澀,眼皮似有千斤重。
「你還在想念他吧。」
他,誰是他?吉文轉一個身,魂魄與周公會合。
介芸老以為吉文的煩惱是忘不了前頭那個人。其實愛或恨,都叫一個人的心靈充實,吉文的煩惱是對那件事毫無記憶,只覺荒謬,內心空洞蒼白,更加痛苦。
介芸推她兩下,哪里推得醒。
只得替她關上房門出去,樓下踫見告了半天假的丈夫。
介芸報告︰「睡得像只豬,早知你不用早回來。」
扁宇笑,「找過小李沒有?」
「小李有女朋友了。」
「老張呢?」
「出了公差。」
「阿趙放假回了香港。」
「甚麼,」介芸急了,「那怎麼辦,我答應給吉文介紹男朋友。」
「本來指望陳博士!他看過照片,說不是他喜歡的型。」
「去他的,叫他去死,他配得上甚麼型?」
「男人都喜歡妖姬。」
介芸光火,「有幾個是霸王?走出來看看。」
「你別鬼上身好不好,鎮靜一點,控制你自己。」
「真不明白當初怎麼會搭上你這種人。」介芸氣道。
扁宇搖頭笑。
傍晚吉文醒了,光宇忙問她要吃甚麼菜,想看甚麼表演,打算到哪里溜達。
必懷過度,使吉文覺得自己像傷殘人土。
但這是介芸一貫表示愛意的方式,吉文已經習慣。
她告訴表姐,「我今晚不想出去。」
「外邊有不夜天,何必留在家里。」、
「介芸,別再煩吉文,不然她下次就住酒店了。」
真的,還是表姐夫了解她。
介芸並不放棄,「我打電話問問大程小程兩兄弟有沒有空。」
吉文疲倦的說︰「表姐,真的不用了。」
「那麼孫公子應當出來──」
吉文霍地站起來,推開窗戶。
扁宇白了妻子一眼。
介芸停止大動作,過一會兒,說︰「好好好,隨便你。」
吉文轉過頭來,恢復笑意︰「我已經有約,明天有朋友來找我。」
「誰同你拉的線?」介芸挑起一角眉毛。
「對,表姐夫,說說你投資股票的計劃。」
哪里有甚麼朋友。
統共是泛泛之交,吉文也不高興同他們聯絡。
但介芸這種性格,她是會追究到底的。吉文發誓下次搬往酒店,但這一次沒辦法,既來之,則安之。
第二天一早,他們兩夫妻上班去,吉文逛大都會博物館。
下午出來,在市中心兜了個圈,選焙幾件禮物,感覺十分滿意,甚麼都好,就是少個伴。
吉文找到茶座,喝一杯冰茶,借電話打給介芸報告行蹤,誰知介芸一開口就問︰「你的男伴幾點鐘來接你?」
吉文下不了台,只得說︰「七點。」
「你可以借我的晚服穿。」
「謝謝你。」
幣了電話,吉文想,反正玩笑開大了,索性玩到底。
她翻到電話黃頁,大段大段的「游件服務,男士英俊有禮,細心帶你走遍紐約」,猶疑片刻,她撥了其中一個號碼。
出乎吉文意料,來接听的是一位小姐。
「需要甚麼樣的服務?」
吉文吞一口涎沫,不能再拖延。「三小時晚餐,管接送,對了,要黃種男士,斯文一點的學生型。」要命,完全知道要的是甚麼,像個老主顧。
「地址電話?」
「今晚七時請來巴洛彎路九號接段小姐。」
「小姐,收費一小時是──」
吉文听了倒抽一口冷氣,同大律師出差費用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