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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兒寫照 第25頁

作者︰亦舒

周末情願洗泡泡浴,好好的洗一個頭,敷臉,睡午覺,看書。

晚上自己做簡單的東西吃,看看電視,又是一天。

寂寞如沙漠。

也像沙漠那樣孤傲神秘。

很難得的,作為女性,似沙漠總好過似眾人樂園。

棒一日,小鄧又向我問候。

他同我說,金寶罐頭湯中,最好吃的是曼赫頓周打蜆湯。

我說即使簡單如番茄米湯,也其味無窮,說溜了嘴,又加一句︰「特別是在傷心的時候,盛在杯子里躲角落吃,有藥療作用。」

這話很玄,但他听懂了,很久沒出聲。

我十分後悔失態。

但他即時說,「不過高興的時候,或許更應該吃海龍王湯。」

我不能再推辭他。

約好晚上他來接我,心中仍然耿耿于懷,因說多一句話。

豁出去算了,從來沒听說有誰為說錯話而大病一場的。

嘴巴緊是美德,嘴巴太緊缺乏真性情,算了,反正我沒做到。

也許是他這個人。

他和煦溫柔,令人有向他傾訴的沖動。

想起他,有點喜孜孜,這人會是個好朋友。

他挑的館子無瑕可擊,湯的香味令人垂涎,一頓飯時間下來我們已經相當熟。

人說到看電影,較年輕的時候大家都挑暗澀的藝術片來看,現在只希望看喜劇及星球大戰,娛樂至上,做人不是不辛苦的,就不想再跟自己找麻煩了。

沒想到大家的見略相同。

最重要的、點是我倆對物質生活沒有強烈的,說起來,都認為不該花太多時間賺錢,錢重要,但夠了就是夠了,什麼叫夠?互相又交換了意見,談得很融洽。

可能是自己的態度也成熟了,已不希祈那麼多。

但該晚還是做了舊夢.

那人還是說︰讓我來照顧你。

永遠的黑白格子大理石地板與水晶燈。

半夜醒來,喝兩口水,茫然,之後輾轉反側,直至天空魚肚白。

這麼說來,這個夢,竟然一點意思都沒有。

人是萬物之靈,怎麼些微靈感都沒有,像盲頭蒼蠅,踫到什麼是什麼,是好是歹,都得賠上心血精神時間。

太不中用了。

連一株植物都不如,植物尚會在風雨來臨之前扎根,人,人有什麼預感?

連胡思亂想的侈奢也無,得起床梳洗上班。

日子過去,對小鄧先生有出奇的好感。

這樣一個可愛的普通人,正好配我這個平凡女。

最喜歡他樂觀。光明。正直。

他則說他看中我的氣質。

氣質,什麼是氣質?

難道心不在焉也算特色?

謗多人諷刺過我目無焦點,沒想到在一個投緣人眼中,這成為優點。

我的信心漸漸恢復,多謝他。

一頓飯一場電影都能帶來樂趣,有時兩人到郊外騎腳踏車,有時在沙灘坐,全是廉價娛樂,幾十元甚至不花分文,都高興得不得了。

從前蔣拉著我出席大型舞會,衣香鬢影,感覺卻似坐牢,你說多不識抬舉,多要命,一點上進心都沒有,難怪蔣氏要離棄我。

小鄧適合我多了,他送的禮物都是合情合理的,不會是一枝花,而是一盆花,年年開花那種,既好看又耐放。

他也不是不浪漫,感動我的是他細心,即使是喝一個湯,只要略皺眉,他就會問︰「不好吃?同你換。」立刻伸手過來換好的給我。

這是真正的關心,使女方覺得寬慰,女人最是簡單,一點點小事便滿足了,但有多少男人肯做這一點點小事!

我又開始倚賴他的感情,他的電話稍遲,便掛心起來,瞄著鐘,等。雖然不像以前,這次不那麼徘徨,但始終,等還是等。

敝不得人們要結婚,婚後一切焦慮可以告一段落,下班不必擔心有沒有約會,回到家中,某君會出來開門,多麼溫馨。

我盼望結婚。

但外表不敢聲張。

有一個女朋友,被男友恥笑︰「你不過是想我同你結婚!」

這樣的男人令她三思,終于她同他分手,之後活得更高更強更健美,他也居然娶到老婆,不過她同我說,一輩子也忘不掉那句話帶來的侮辱。

事過境遷,但旁人的經驗也給我帶來警惕。

我提都不敢提將來。

一直很順其自然的樣子。

說也奇怪,在這一段期間,夢漸漸淡出,每夜都睡得不錯。

當然不可能忘記它,不過公私兩忙,睡得酣,不太做夢。

自嘲說︰連做夢的時間都沒有了。

另一個難題是騰不出洗頭的功夫。

往日每星期起碼洗三次,衛生得很,現在洗兩次都沒時間,于是考慮剪短長發。

小鄧約我陪他買床單,我坦言說︰「我要去理發。」

「不是改發型吧?」

「正是要剪短。」

沒料到他大吃一驚,「剪短?不不不,那麼好的一把濃厚黑發,怎麼可以剪掉,我反對!」

反應激烈得令人不置信那是溫和的小鄧,我愕然。

是我的頭發呵。

「請你改變主意,請你維持原狀。」他懇求,「剪掉太可惜了。」

「可是我怕煩。」

他立即明白,「是不是最近忙?我情願撥時間給你打理頭發,但請不要把它剪掉。」

我笑出來,太緊張了。

「好好好,不剪,保持原狀,」

他松口氣,「謝謝你,」

自此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一方面覺得自己幼稚,一方面覺得滿足。

這時有同事辦喜事,找我做伴娘,照例要送一套衣服鞋襪,這位女友嫁到小康之家,著意要做得好看,公告全世界,排場大得很。

小時候認為多余,此刻有點羨慕,人家重視這個熄婦才會這麼做,結婚其實才不是兩個人的事。

女同事每天由三姑六婆陪著去買首飾置衣服,熱鬧得不得了,忙得不可開交,索性告假。

閑閑與小鄧提起這件事。

他說︰「試衣服的時候通知我。」

「干你啥事?」

「我去看看你穿紗好不好看。」

我笑,「新娘會安排替我們拍照留念。」

他忽然問︰「你喜歡這種全套式婚禮?」

我說︰「不介意。」

「我以為你會嫌庸俗。」

「有什麼是不俗的,組織家庭生兒育女,以及生老病死,都是每個人必經階段,都被人做過億萬次,誰還能別出心裁?」

他又問︰「光蜜月旅行呢?」

「那更好,」我拍手,「一走了之。」。

「那是說,兩者你都不反對?」

「不。」

「那麼,我們就蜜月旅行好了。」

「什麼?」

「我們。」

我呆呆看著他。

他溫柔的說︰「你又心不在焉了,沒听到我說什麼?」

太順利了,有點像做夢。

但夢中的人,又不像是他。

他握住我的手,「我的條件,我的為人。我的背境,你都知道,我等你考慮。」

我的確要想一想。

這個人是值得我放在心中想一想的。

當下我陷入沉思中,不知他觸動了我潛意識中什麼感覺,說又說不出。

仿佛夢中大廈就要出現,我就要走入它的大堂,但又沒可能。

試衣服在星期一的黃昏,公事忙,拖到六點,人家都要休息了,我才冒雨趕到攝影室。

那里也兼營禮服生意。

新娘連忙把一件鼓蓬蓬的紗衣交我手中,叫我去換。

「對了。」她說︰「有個姓鄧的先生,打電話到這里找你,我說你還沒到,他說他趕來接你。」

我應一聲。

新娘笑,「你也快了吧。」

我但笑不答。

紗衣是宮廷式的,雖是本地設計,質地料子都屬優等,穿上似個公主,只是領子太低。老板娘是個長袖善舞人物,馬上答應改。

我在鏡前轉一個身,不舍得月兌下,老板娘說︰「外頭鏡子更多,快出來照。」

我拉起裙裾步出,到了店堂,震驚地呆住。

水晶燈,回旋樓梯,跟夢中所見一模一樣,原來是攝影室打出來的幻景幻燈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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