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登入注冊
夜間

偶遇 第10頁

作者︰亦舒

怎麼會有這樣的一天?早知真該查過星座才出門。

姊姊問︰「你還好吧?」

「我?」我笑了,「真活該。」

「最近你動不動發脾氣,也太難了,唯恐人不知道你是小姐。」姊姊說我︰「都廿二歲的人了!」

我說︰「你少罵我,剛才已經有人好好的把我罵了一頓。你替我打電話到半島去告訴尊,說我不去了。」

姊姊去了一會兒,回來告訴我︰「尊早走了。」

我說︰「怎麼才等了一會兒,就走了?什麼地方去了?」

姊姊說︰「他這個人靠不住,多少人來告訴我,他跟你好是好,一轉背,不曉得有多少女朋友。」

我悶聲不響,我又何嘗沒有听見?否則為什麼心情不好?常常借故鬧脾氣?

我只好苦笑,「現在才換男朋友?太遲了。希望他明白過來,我哪里管得那麼多?」

姊姊不響,過了一會兒她說︰「我把我的衣服借一件結你吧。」她取了一件袍子給我。

是的,我沒有去赴約,可是尊也沒有久等,也沒有像以前那樣到處打電話找我,事情是起了變化,不久將明朗化,可是我不能讓他對著我說︰「我不要你了!」我受不了這種攤牌式的結束。

我穿了姊姊的袍子,頭發束起來,坐在露台喝啤酒。也好,剛才這麼雷霆萬鈞的發了頓脾氣,現在過去了,冷靜下來,倒真覺得要為自己打算。

姊姊接了一個電話,听了很久,掛上了。

我問︰「誰?是尊?」

姊姊說︰「不是,是康嘉,他把你車子發動了,開到車行,交到工程師手里,他說要去理發刮胡須,順便在外頭洗個澡,享受按摩,回來吃飯。」

「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活的。」我說。

姊夫說︰「他在船上,天天打撈深海標本,一上船就三四個月,做研究,人家是真的工作者,一大堆教授、專家,都是廢寢忘食的,這次船上了香港的岸,他剛剛到我們家,自然是不修邊幅,不好怪他。」

「我還以為是嬉皮呢。」我說。

姊夫說︰「下星期他又出發了,阿流申群島是試驗核彈的地帶,他們去觀察海洋生物受了什麼影響,一年去好幾次。比起他,我老覺得自己是廢物,就會躺在家里等老婆伺候我。」

姊姊說︰「你別小器,象康嘉這樣的人,真沒有幾個。」

他們夫妻倆真是恩愛,我看在眼內不出聲。

我呢?眼看尊是靠不住的了,跟他說明白,我沒面子,任事情冷下來,我們走走也兩年了,太沒意思,真叫我為難。本來他是專門在女人堆中混的,認識我之後,收斂不少,到底他想什麼,我也不知道。

姊姊說︰「……做他的女朋友、倒也夠慘的。」

「康嘉?他沒有女朋友。人家大丈夫何患無妻。」

我走到客廳打電話回家問,家里說尊並沒有找過我。我一肚子的氣變了罕納。我不相信我會低頭,不是我的,遲早不是我的。為這點小事借故不理我?隨他去好了。

這時候有人按鈴,我順便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高大的年輕人,笑容滿臉的看著我。

我只好也看著他。

我問︰「請問找誰?」我並不認識他。

他說︰「真的還是假的?這麼快不認得我了?」

聲音是有點熟。

我問︰「那一位呀?」我瞪著他。

「我的天!」他說︰「我是康嘉呀,怎麼才剃了頭,就不認得了?自然,我買了一套新衣服,喂,你也換了衣服!」

我既好氣又好笑,只好放他進來。

人真是要衣妝,佛要金妝,他換了普通的白T恤白褲子,剪了頭發,不瞞你,看上去還頂英俊,再也不像叫化子了,尤其是一管鼻子,挺得很,雙眼有神。

姊姊也不認得他,直笑。

姊夫與他拍著肩膀,一直稱贊他。

我雖然是心事重重,也只好陪著他們坐在客廳里。

康嘉說著他船上的趣事,什麼一船七八個大男人,忙起來都不穿衣服,把船當營等等。

他的豪放、快樂、積極,都是他的魅力。

我忽然有點羨慕他這種四海為家的生活,既有貢獻又有意義。姊夫說得對,像我們這樣,混混就幾十年過去了。在短短數小時中,我對他的印象大變。

他器量很大,一點不生我的氣,也可見他並沒有將我放在眼內,我有一種難以形容的自卑。

從他的口氣听來,他是一個現代魯賓遜,什麼都會,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不要說是修汽車引擎了,我真看輕了他。

他說最高興是無意捕到名貴的貝殼,可以賣錢,可惜不是常常有,我們听得入了神,一下子吃飯的時間就到了。

尊還是沒打電話來;、

姊夫說︰「便飯便飯,吃完我們去夜總會坐坐,再請客。」

我說︰「康先生不會喜歡夜總會這種地方。」

姊姊笑著回頭問我,「你怎麼知道呢?」

我忽然就漲紅了臉。

康嘉說︰「我根本沒有機會去,去觀光一下也是好的。」

就這麼說妥了。

我又換了姊姊的旗袍與鞋子,都稍微大一點。我存心不回家,不听尊的電話,他有耐心,應該可以找到姊姊家來。我也存心出去跳舞玩玩。

到了夜總會,人不多。

姊夫挑了張好桌子坐下。

我還笑道︰「姊姊,你看姊夫這麼熟練,一定是常來的。」

姊姊也笑,「讓他來好了。」那種信任,根本是叫人妒忌的。

其實姊夫一下班便回家,怎麼會到這種地方留連?

我叫了酒,叫了甜點心。才看了一場表演,听了幾首歌,我便看見尊與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我呆住了。然後心里開始冷。

那女人的一張臉很熟,不曉得是在什麼地方見過的,憑良心說,好看是很好看,臉上自然有一股妖冶之氣。我不出聲。

不需要解釋了,我明白了。

這還用說什麼呢?

兩年來的精力時間就這麼泡了湯。

我暗暗嘆一口氣,現在不是他怎麼下台,而是我怎麼下台。到底今天是個怎麼樣的日子,我也不大敢說,什麼都湊在一起發生。

我轉過了臉不響,沒多久姊姊也發覺了。姊姊跟姊夫說︰「我們換個地方坐吧。」

姊夫又不是瞎子,也說︰「是的,別的地方也有表演,我們換個地方。」

康嘉無所謂,我們便走,一桌人站起來,尊也看見我們,他吃一驚,但並不慌張,只是笑著點點頭,也不打算解釋分辯,我們快快的離開,也沒有給他這種機會。

在車子里姊姊拉住我的手,低聲說︰「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如今親眼看見,更好。像我們這種人家,難道還上門去跟他爭不成?只當算了,你如果听姊姊的話,就忘了這件事。」

我早就心灰意冷,那里還听得見什麼。

可是又要裝個大方樣,又兜了一個听歌的地方,才回家。

我這個人只會發脾氣,不大會哭,因此到了家,跟爸媽說了幾句話,便上床睡覺。反正爸媽也不喜歡尊。夜間我仿佛听見電話不停的響。可是我自己的電話就在床頭,不會听不見。

到底兩年了。

第二天醒來,我獨自呆坐了一會兒,只有姊姊來過電話問我。我一生氣,就換了陳年牛仔褲與襯衫,坐在床上看武俠小說。我不是傷心,只是氣,傷心是慢慢來的。

女佣人沒多久就進來說有位先生在客廳等我。

我第一個感覺是尊。可是女佣人認得尊。他不會在客廳等我,他多數是直出直入的。

我跑到客廳一看,是康嘉,他還是那種一身是太陽,一身是勁的樣子。我默默的坐在他對面,看了他一眼。

上一頁 回目錄 下一頁

單擊鍵盤左右鍵(← →)可以上下翻頁

加入書簽|返回書頁|返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