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最容易變酸,比乳酩還容易壞。」
「說得沒錯。」我很惋惜。
「你們在一起很久嗎?」小張想打听什麼。
「二千年了。」我狡猾的笑。我恢復了一貫的聰明調皮。
小張看我一眼,「人家都說追求你最難,因為你自己什麼都有。」
「我沒有丈夫。」我笑說。
「這誰不知道!」小張笑。
乃明的電話絕了跡。又過一個星期,小張送我下班,在門口下車,我向他道再見的時候抬起頭,仿佛看見乃明站在我家門。
我以為眼花看錯,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小張向我揚揚手,說「明天見」,開走車子,然後我看清楚那人真是乃明。
「茱莉。」他走向前來叫我。
「你怎麼忽然回來了?」我一點驚異也沒有。
「我想念你。」他說︰「回來看你。」
「是嗎?」我淡淡說,「你應該先打個電話來,我今天在公司做足一天,累得很,不想出去。」
「那麼我陪你休息,我想與你說說話。」他說︰「剛才那個是誰?」
「同事。」
「你自己不是有車子嗎?」他喋喋不休,「為什麼不坐自己的車子?」
我站在門口跟他說︰「我高興做什麼,是我家的事,好不好?」
「你怎麼變了,茱莉,為什麼還不上樓去?我們在這里要站多久?」他問。
我端詳他,我發覺我並不認識他。這個乃明不是二十八個月前的乃明,現在他只是一個自以為是的男人。
「我不打算與你上樓。」我說。
「為什麼?」他瞠目。
「我的公寓不是你的休息室。」我說。
「茱莉!」他拉住我。
我掙月兌,「放開我——」
這時候小張的車子忽然兜回來,停下,他自車內探頭出來︰「你沒听見?她叫你放下手!」
「小張!」我如遇見救命王菩薩似的奔過去。
他推開車門,「上來。」
我跳上他的車子,關緊門,我跟乃明說︰「你走吧,我不願意見到你。」
「你——」他憤恨的追上來。
「你如果早一年半載來,我的態度又不同,現在太遲了,因為你只顧到你本身的需要。你得到過機會,機會錯過之後永不回頭,你走吧。」
小張等我把話說完,就開動車子。
我把臉埋在手中。小張問我︰「上哪兒去?我們去喝杯咖啡好不好?」
我點點頭。
坐在咖啡店里,小張善解人意,不問也不出聲,只是陪著我。
棒了很久很久我才說︰「你會覺得我很冷酷吧?」
小張說,「不。」
「為什麼?」我抬起頭。
「是他先離你而去的,當時他並沒有理你的死路,你生存下來是你的本事,你們之間的事當他離開的時候早已告一段落,他這次回來見你,不外是因為他沒有見到更好的女孩子,至于你,你回不回到他身邊,完全是你的自由與選擇。」
我很感動,覺得他非常明事理,並且能夠在短時間內把一段復雜的事分析得
「再且你一定經過一段傷心的日子,」小張說「他知道嗎?他在乎嗎?感情不能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正如你說的,他有過他的機會,他錯過了,沒得好怨。」
他看我一眼,說下去︰「我陪你回去,如果他還站在那里,或是騷擾你,你盡可以報警。」
「是的,」我說「我對他再也沒有感情。」
小張送我回去。乃明並沒有站在門口。我松口氣,奇怪,以前那麼使我跳躍興奮快樂的一個人,現在使我這麼厭惡,真是奇怪。
我上樓,與小張道別。
以後我都沒有見過乃明,他也許回加拿大去了,也許沒有。在他離開我之前,他應該考慮到這個後果。
因為我對他好,他就認為我是他家客廳家私的一部分,太可笑。
我所遺憾的是︰我曾經盡力想給他留一個好印象,而他還是恨我了。
我跟小張說︰「男女之間沒有愛,仍可以做朋友嗎?我不相信。」
他但笑不語。
我則低下了頭,我與康乃明的故事,至此為止。
等你
我約秉森在克佑公園的玫瑰圃等。
是深秋,飛機到倫敦,我趕到酒店,第一件事便是打電話給他。
「想我嗎?」
「想。」
「下午二時在克佑公園。」
「好。」
情人的對話大同小異,不外如此。我感慨的想︰有多少人能堪破情關?
放下電話洗一把臉,叫一客三文治充饑,我看到梳妝台上放著一盒紙包裹的禮物,上面有他的筆跡︰給我所愛的人。
我拆開來,是一只金手鐲,我戴上,躺在床上。
椅背上搭著他換下來的外套。
這是我們一年一度的幽會。
我叫計程車到克佑公園,正下毛毛雨,空氣明澄清晰寒冷,玫瑰花尚且盛放,開得碗口大。
第一次遇見秉森就在這里。我獨個兒,他陪朋友游覽。
我請他替我拍照,他給我卡片。
在歐洲,但凡說英語的,都好算親人,踫上黃面孔,博士與唐人街餐館侍役都做朋友。我與他約好在夏蕙吃晚飯。
秉森在英國的生意做得很大。
他對我無微不至,我覺得有安全感,他成為我生活的一部份,一切變成習慣以後,我不想離開他。
我們在一起過了四年。
秉森遠遠的走來,他撐著黑色的雨傘,我趨向前去與他擁抱。
「你好嗎,我的小蝦。」他親吻我。
「你呢?」我問,「家居如何?」
「都很好,我已在夏蕙訂好桌子。」
我們散步,雨漸漸密了。
秉森下午告了假,我們回酒店休息。
「怎麼樣?你願意到大陸,還是留在英倫?」他笑問。
「什麼都好,只要與你在一起。」我說。
「我是一個幸運的人。」他點點頭。
「你妻子的健康如何?」我問。
「最近更不堪,」他的聲音低下去,「因為電療的緣故,頭發月兌落很多,看樣子只是拖時間。如果她沒有病,我反而可以名正言順的向她提出離婚-;——」
「我們出去逛逛馬路,」我溫和的說︰「有人托我買大衣。」
不想他說太多。
我繞著他的手臂,心中很愉快。我並不知道是否真正愛他,愛情是很奇妙的一件事,來了,當事人遲遲不發覺,去的時候,靜悄悄,不易知曉。
我們在夏蕙跳舞,秉森看上去很內疚,我早已習慣他的情緒,自管自享受著音樂。
我不認為我會與他結婚,婚姻關系至少在開頭的時候應是純潔的,不能摻雜,我與秉森比較像老朋友,無話不說,兩人大不避忌,我與他的感情有很多砂石。
我問︰「要不要回去看看?」
他說︰「我把酒店號碼留在家中,有什麼事,他們會找我。」
那意思是,最好不要離開倫敦。
去年我們在湖區。
我跳躍,為那漫山遍野的黃水仙與雲德米爾湖。
秉森問︰「怎麼了,你不如去年快活。」
「我不知道,秉森,我心中還是很高興的。」我說。
他握著我的手,「你還是在等我的,是不是?」
嗯。
第二天,家中電話來了,他得趕到醫院去。
我在倫敦落了單,也沒覺得不值,一萬哩路趕來看情人,情人去看他病重的妻。
我利用空閑的時間去探訪女友。
「你仍與梁秉森在一起?」她問。
我微笑。
「我不打算勸你,有些女人因嫁得不錯,一副成則為王的樣子,批評女友的行為舉止,其實不過是運氣略好,沒什麼稀奇,不見得嫁得上等男人的女人都有德有能。」她說︰「出來玩玩吧,今天晚上家里有派對,有幾個不錯的單身漢,你不妨挑一挑。」
我點點頭。
女友道︰「我是梁秉森,我就不敢讓你空下來,這些年來他佔你便宜佔慣佔盡,他沒想到你一旦離開,他會很空虛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