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憔悴三年 第8頁

作者︰亦舒

「誰說的?對你不好,身家億萬,貌至英俊又有何用。」

「家倫,你思想如此通明,照說,沒有道理找不到男朋友。」

家倫笑,「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知己?」

「對不起,也許你收藏得好,我們沒看見。」

麥玉成離去。

家倫低下頭,她是真的沒有親密男友。

最可怕是那種星期天聚會,所有長輩都歡聚一堂,一見家倫,都殷殷垂詢︰「家倫,找到對象沒有?」家倫巴不得找個地洞鑽。

發誓找到那個人之後也不會帶他到那種場合去。

幾位太太一邊打麻將一邊笑諂,「家倫的眼角高,要好好地挑選是不是。」

真是寂寞。

餅了三十歲就好了,大家忌諱,也就不會再問這件事。

也許應該改一改作風。頭發留長,梳蓬松點,像剛自床上起來,又可以隨時回到床上去,紅唇、眯眯眼,衣服彩艷,領口稍微大一點……

可是,姿態那樣難看,贏了也等於輸了。

就在那個月下旬,家倫的母親進醫院做例行身體檢查,發覺胸口有硬塊。

經過化驗,證實是癌。

家倫至為震驚。

朱太太反而要調過頭來安慰她。

「這也不是絕癥了,可以醫得好。」

家倫伏在母親身上,傷心欲絕。

「因因,我只想看到你成家立室。」

家倫淚如雨下。

「你若有要好的朋友,帶來我看看。」

家倫只得唯唯諾諾。

真是個難題。

她沒精打采,同楊蓓莉訴苦︰「說不定是母親最後願望。」

「我借個人給你。」

「什麼?」

「借一位小生用一用。」

「這不太好吧。」

「沒關系,反正現在男女之間十分兒嬉,三兩次約會之後從此不見也很普通。」

「那人是誰?」

「不過是做一場戲,我給你介紹一個演員吧。」

「有如此人才?」家倫駭笑。

蓓莉拍胸口,「包在我身上。」

幸虧從來沒有小窺過楊蓓莉。

「是要酬勞的吧。」

蓓莉說︰「別市儈,幫朋友,極應該。」

家倫放下心來。

棒了一天,在咖啡室里,楊蓓莉把言偉興介紹給她。

「偉興懂得怎麼做。」

她有事,先走一步。

家倫逼切同小言說︰「蓓莉都告訴你了?我還需要補充什麼嗎?」

「不用,我明白。」

倒底是演員,樣貌英俊,聲線清晰。

「家母此刻在醫院,明日一早要動手術。」

小言說︰「那麼,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出發。」

家倫往停車場走去。

那言偉興說︰「慢著,不能空手去。」

他到附近買了冰淇淋巧克力及各種罕見水果。

家倫爭著付款,被地瞪一眼。

她縮手,「怎麼好意思——」

「慢慢算。」

到了病房,朱太太看見冰淇淋,呀地一聲,高興得不得了。

「嘴巴淡,正想吃這個。」

家倫投向感激一眼,小言笑笑。

她為母親介紹。

朱太太精神大振,渾忘疾病,與小言攀談起來。

「言先生干哪一行?」

「我是建築師。」

「家里有些什麼人?」

「父母雙全,一名兄長,已結婚。」

「你同他們住嗎?」

「是,我住在山頂道,是家父自置物業,大哥一家就在附近,方便照顧父母。」

「你自己可有物業?」

至此,為求逼真,家倫輕輕咳嗽一聲,以示抗議。

其實她不介意,這又不是她真男友,怕什麼問長問短。

言偉興抬頭笑笑,「沒關系,伯母,我身為建築師,近水樓台,自然置有物業。」

朱太太老懷大慰,「你們認識多久了,是怎麼認識的?」

少青毫不猶疑,「由朋友介紹,雖然日子不長,感覺已經很久。」

「你對家倫,是認真的吧。」

家倫堡局聲線,「媽,別說太多,冰淇淋要融化了。」

偉興又捧上櫻桃及桃子。

失太太咪咪地笑,大有死可瞑目之感。

他們又談了一會兒。

家倫只覺得言偉興表現得斯文有禮,熱誠可嘉,真是個好演員。

再過一刻,朱太太累了,言偉興告辭。

家倫把他送到門口,感激萬分,「謝謝你。」

他轉過頭來,溫和地說︰「不客氣。」

他看著家倫的黑發素面,這個女子要近距離面相才知道有多美,可是,細致五官潔白肌膚一下子被他人響亮的俗艷掩蓋,故此在人群中吸引不到粗淺庸俗的眼光。

他終於說︰「我明早再來。」

家倫連忙說︰「不用了。」

「不,我願意那麼做。」

家倫頷首,這叫做演員道德,此君將來會得大紅大紫。

家倫已決定要送他一件厚禮。

那一晚,她在醫院里陪伴母親。

第二天一早,看護便來打點,預備送宋太太進手術室C

言偉興及時趕到。

他一身西裝,稍理似要趕去開會似的,家倫可以聞到他身上肥皂清香。

他對家倫微笑說早,隨即握著朱太太的手。

宋太太似被注射了一支強心針,輕輕抱怨︰「你應早就來看伯母。」

「是家倫不讓我來。」

「這個孩子是有點孤僻。」

朱太太進了手術室,小言同家倫說︰「我要到公司去處理一些事宜,約個多小時後再來。」

「不用了,多不好意思,叫你跑來跑去。」

小言卻說︰「朋友要來作甚。」

家倫點點頭。

他給她一只手提無線電話,「你拿著。」

漫長的三小時,家倫一個人坐在候診室度過。

電話響了,是他。

「可需要替你買些什麼?」

「我肚子不餓。」

「咖啡與松餅可好?」

家倫只得接受。

她一夜沒睡好,在醫院里又不能化妝更衣,自問似只篷頭鬼。

幸虧不是真的男朋友而是見義勇為的一名幫手,否則真不知拿何種面目見他。

小言上來,看到家倫握著雙手,垂著頭,一言不發坐在那里。

他憐憫地走過去把手搭在她肩上。

家倫抬起頭來。

「醫學昌明,你放心。」

家倫淒然落淚,「我想到幼時家母親手替我沐浴的情況。」

他輕輕擁抱她。

家倫說下去︰「家父早逝,一頭家全靠家母支撐,她有一份正職,可是早上五六點就起來兼職抄寫,十分辛苦。」.

小言不說話,可是握緊她的手。

他遞咖啡給她。

家倫一邊落淚一邊喝一大口咖啡。

她心中抑郁稍抒。

這時,醫生出來了。

家倫立刻站起來。

看醫生的笑容便知朱太太平安。

「手術順利,一切無礙。」

家倫松下氣來,只覺四肢輳弱不堪。

朱太太蘇醒,看到女兒及她男友金童玉女似站在面前,十分寬慰歡喜。

「你們回去休息,這不需要你們了。」

「媽,我回去淋浴即返。」

「補一覺才來看我未遲。」

言偉興立刻說︰「那麼我送家倫回去。」

家倫說︰「怎麼好麻煩你。」

「順路。」

對他來說,一切都不算麻煩,真是個好人。

在他車子里,家倫不覺倦極盹著。

到家才被他輕輕推醒。

真奇怪,在陌生人的車里都會這樣松弛。

「你先休息一會兒,既會我來接你。」

家倫忽然堅強起來,不,她不能倚賴任何人,他的責任已經完畢。

「我自己會去。」

「你肯定?」

「自然。」

小言笑笑,「那我先走一步。」

「慢著。」家倫叫住他。

他又轉過頭來,一雙眼楮充滿盼望。

「我如何同你聯絡?」

「呵,對不起,道是我的名片]

她同他道別,「謝謝你,改天我們一起吃飯。」

「一言為定。」

回到家,她把他的名片放抽屜里,累極入睡。

做了許多亂夢,驚醒,」看時間,連忙淋浴包衣,趕到醫院去。

朱太太在看電視,氣色甚佳,家倫放心。

「咦,言先生呢?」

「他工作忙,」家倫溫和地說︰「稍後還有應酬。」

「他派人送了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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