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間男女們的話題轉到運動上去,馬思融說︰「我不大喜歡慢條斯理的運動,兩個兒子像我,他們在加拿大喜打冰曲棍球。」
江日長加一句︰「馬球也尚可,同時可訓練騎術。」
馬思融的興趣來了,「日長兄,不知你認為什麼是最刺激的運動?」
江日長毫不猶疑地道︰「狩獵。」
馬思融啊地一聲,像是深得吾心的樣子,「日長兄,希望你不是指英式追狐狸那種象征式狩獵。」
「當然不,」江日長笑,「我指到非洲大陸狩獵野生動物。」
這時,江太太葉如茵忽然輕輕咳嗽一聲,像是提醒丈夫不要說得太多。
馬思融哈哈笑起來,「明人眼前不打暗話,請江兄來看我的藏品。」
他領江氏夫婦走到大宅二樓,推開兩道門,開亮了燈,客人看到四面牆壁掛滿林林總總動物頭部標本。
江日長頗為動容,「馬兄,沒想到你是獵戶。」
「家父與我都喜歡狩獵,這里大部分是他的戰利品,實不相瞞,此刻參加狩獵已屬違法。」
江日長說得十分含蓄,「可是從前稱黃金海岸與象牙海岸的幾個國家」
馬思融訝異,「沒想到江兄亦好此道,真正意外。」
江日長凝視一頭雄獅標本,它作咆吼嘶騰狀,目眺欲裂,像是十分不甘心被掛在彷壁上成為裝飾品,隨時會撲下來復仇。
江太太葉如茵緩緩說︰「江家昔日在南非擁有」小小鑽礦,後來被盎格羅阿美利加公司奧本威默氏收購,這才轉到東南亞投資,故此對黑暗大陸頗有了解。」
這無異解釋了江氏財產來源,馬思融更覺親切,因說︰「最近不少動物瀕臨絕種,狩獵已全面禁止,我等已無用武之地。」
美麗的葉如茵卻毫無懼色地笑了,環顧室內標本,問︰「馬太太為什麼不進來?」
馬思融有點遺憾,「她頗有婦人之仁,覺得狩獵殘忍。」
葉如茵仰起頭笑,「可是人類祖先全屬獵戶。」
馬思融也笑︰「如茵你說得是。」
他們走出標本室,馬太太準備了咖啡,兩個男人又談了一會生意上細則,江日長見時間差不多,便起身告辭。
遍途中江氏夫婦略為沉默,然後,江日長說︰「一切如意料中發展。」
「可是,」葉如茵對丈夫說︰「馬太太膽怯。」
「不要緊,馬思融是嗜血之徒,你看到他的狩獵照片嗎,有些是今年才拍攝的。」
葉如茵笑,「是,照片中吉甫車是最新款式。」
「我認為可以吸收馬氏進入我們組織。」
葉如茵微笑,「他絕對具資格。」
江日長忽然感喟了,「地球人真是一個奇怪的品種。」
葉如茵頷首,「誰說不是。」
江日長講下去︰「不但無限度殺戮動物,且不住互相殘殺,天性凶暴。」
葉如茵笑著接上去︰「大部分如此,連他們的上帝,在毀滅罪惡之城之際,都找不到一個義人。」
「如茵,我們真幸運。」
「是,獵戶座是一個平和的世界。」
車子已駛抵郊外別墅,江氏夫婦下車,進入屋內。
這間別墅面積寬敞,設備先進,特色是沒有太多家具擺設,留著許多空間。
葉如茵坐在沙發上,「同他們做朋友,有時真是怪累的。」
「不要緊,上頭知道我們苦處,不久便可調返總部。」
如茵感喟,「離鄉別井,真不是易事。」
「可是,在落後地區生活,也可享有特權。」
如茵嬌慵地笑,「是,至少你可以繼續享受你喜愛的運動。」
江日長,那是他在地球上用的名字,站起來,穿過一條長廊,走到一間大廳之前,推開兩扇門,室內燈光自動亮起。
室內四面牆壁上掛滿標本,原來他家里也有一間那樣的房間。
江日長對妻子說︰「地球上許多動物都受到保護,正如馬氏所說,狩獵已不能公開進行,可是世上到處有戰爭,在戰場中殺戮,宛如狩獵,刺激或有過之。」
「下次請馬君來參觀我們的標本。」
葉如茵說︰「這不過是一項運動。」
「當然,他們覺得所有動物都該殺,我們也覺得他們與他們的動物無甚分別。」
江日長離開標本室,燈光自動熄滅。
通靈
範上俊最反對靈異之說。
連帶討厭人家看相算命佔。測字扶乩。
有一次,同事請了堪輿師來驗一驗辦公室風水,也受他冷嘲熱諷。
「啊!風水好便不干了,都可回家翹起二郎腿吃用不愁。」
同事對他十分容忍,但笑不語。
「這里放一只魚缸,那里揮三枝竹葉,均可擋煞?難怪江湖術土財源滾滾而來。」
他亦恨頭特異功能,「一只瓶子里的藥丸搬來搬去,是真的又怎麼樣,國運會因此亨通嗎,人民會有何得益?」
換句話說,他是通通不相信。
範上俊性格活潑豪爽,從不信邪。
約會異性,看到某小姐腕上若纏有紅繩之類,必定放棄,他至怕人迷信。
一並連氣功也反對。
一位功夫師傅循循善誘︰「範先生,人體內有氣──」。
被他一句話打斷︰「人當然有氣,若果無氣,即系斷氣,怎麼活得下去。」
人家只好僵在那里。
範上俊一生不看中醫,他說︰「尤其反對孩子吃中藥,腦膜炎之類急癥非立時三刻送醫院急癥室會有性命之虞。」
親友同他說︰「許多癌癥病人都在研究中藥。」
這次輪到範上俊不去與他們爭辯。
一日下班,同事們竊竊私語,看到範上俊,不約而同噤聲。
範上俊笑問︰「在說何人是非?」
大家答︰「你。」
「我有什麼不妥?」
「你大概不會跟我們去算一算前程。」
範上俊心中有氣,「年輕人,前程靠雙手努力。」
同事們大笑,「他真信勤有功戲無益,滿招損謙受益。」
範上俊氣結,「也好,與你們同流合污一次。」
那個算命的地方並不如他想像中那般骯髒陰森,那是一家中藥店後堂,擺著一張酸枝桔子,幾張西式椅子。
一旁有人在煎中藥,香聞十里。
範上俊覺得很舒服,他選比較遠的一張椅子坐下。
不消片刻,一位中年女子從走廊走出來,眾同事都露出尊重恭敬的樣子來,說道︰「五姑娘,有事請教。」
範上俊、心中暗暗好笑,這大抵是什麼半仙了,自稱通靈,能知過去未來。
女子皮膚白曾,衣服整齊,相貌普通,可是一雙眼楮炯炯有神,抬眼之間,目光掃遍全場,範上俊一凜。
同事們紛紛出聲請教前途,都得到中肯的答覆,十分滿意。
輪到範上俊,他不語,只輕輕咳嗽一聲。
那五姑娘稍帶寒意的目光又掃到他臉上。
她看他半晌,輕輕說︰「這位先生不用看。」
範上俊忍不住問︰「為什麼?」
她站起來,「我就說這麼多。」
同事們不在意,紛紛付出相金。
待他們都踏出店堂,過了馬路,範上俊忽然說︰「我回去買包陳皮梅。」
同事拉住他,「一起去喝啤酒吧。」
「你們先去,我隨後跟來。」
「我們在牛與熊酒館。」
範上俊與他們擺擺手,匆匆忙忙過馬路,他心不在焉,沒有看清交通燈號,一輛紅色小跑車剎車不及,險些撞到他身上。
他可以听到途人的尖叫聲,電光石火間範上俊避過那輛車,不敢遲疑,直向那間藥房奔去。
他喘著氣,呼,好險。
抬起頭,認清招牌,拉了拉外套衣襟,他走進後堂去找五姑娘。
他須把話問清楚。
五姑娘還在後堂,正收拾桌面上的筆與紙。
他的語氣不大友善,問道︰「為什麼我不用問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