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子。
與美美完全相反的一個女孩子,後來我們分手,我回來香港做事,她繼續攻讀。
我記得她。她有一件橙紅色的雨衣,在陰天中特別觸目,映在公園一片濕碌中,襯著滴滴水珠,臉蛋神采飛揚。
在我心目中,她是美麗的。
但那個時候,學業未成,何以成家,我們並沒有進一步的發展。
回來之後,通過一年的書信,後來不了了之,漸行漸遠漸無信是自然現象。
到家沒多久便認識美美,她家里努力撮合我們。她父親保證將來這個女兒的生活費還是由他負責──美美會有豐富的嫁妝。
我呢,一半因寂寞的緣故,一半因美美的嬌美,半真半假的與她走了起來。男大當婚,我像一般人一樣,把婚姻視作人生必經之階段。
一連下了三個月的雨,令我想念智子。
她是個勇敢的女孩子,毅力驚人,吃得了苦,環境越是惡劣,她越是沉默的苦斗,不可多得的性格。
不過有什麼用呢,我還是沒有對她有進一步的表示。
她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
還留在英國?抑或已經嫁人?
她只比我小一歲,算來已有廿七八。無論時代怎樣進步,女人過了卅,總要嫁人。
我吁出一口氣。
我的心情很受天氣影響,通常在大太陽底下,我不會想這麼多,全是因為這瀟瀟雨,憶起故人。
下班。
我在辦公樓下截車子,身邊有個女孩子,我便讓她先上車,她抬起頭來,向我點頭表示謝意,我一停楮──不相信自己的雙眼。
「智子!」我沖口而出,「智子!」
她呆住了,「勇男,凌勇男。」
「上車去」,我把她推進計程車,興奮的大聲嚷︰「智子,真巧,我剛在想念你。」
她肴著我,也非常意外的笑。
我細細的打量她,她左邊臉頰有顆痣,是,還在,左邊臉頰有個酒渦,淺淺的,也安然無恙,我說︰「你一點也沒有老,智子。」
「你也是。」她客氣。
「幾時回來的?怎麼會在這附近出現?」我一畫聲問。
「──」
司機不耐煩的問︰「先生、小姐,請問到什麼地方去?」
我立刻說了一間餐館的名字。
智子向我笑一笑,維持緘默。
我連忙觀察她的雙手,看看她有無戴婚戒之類。
她沒有,如常,她一只戒子也沒有戴。
我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智子,我剛在想你,你看這天氣,像不像倫敦?誰知今日一下樓就踫見你,像做夢一樣。」
「你老是這麼沖動。」智子笑說。
「我才不要做一個冷冰冰的人。」我說。
「我遲早要回來香港,遲早會在中環找到工作,遲早會與老同學重逢。」
「在哪里辦事?」我問。
車子到了那間法國餐館,我們下車,智子打起了傘,自然,這把傘不是那把傘,但我們在傘下渡過無數的下雨天。甚至星期天,都跑去在公園坐在傘下喂河塘中的白鵝,回憶全回來了。
我接過她的傘。
「你全濕了。」我關心的說。
「沒關系,裙腳而已。」她說︰「一會兒就干了。怎麼,請我吃飯?」
「是。」我說。
一頓飯的時候,她把一切都告訴我。她此刻在一間建築公司做,待遇不是很好,巧遇經濟衰退,沒話好說,但希望一切從頭開始。
她租了一層小鮑寓。「兩只手臂一伸,便是客廳的寬度,只有那麼一點點大。」她笑。
「你要不要來看我的家?」我也形容,「沒有浴白,只有蓮蓬頭沐浴,剛夠一個人轉側。」
兩人大笑一頓。
我真的快樂,喝光了兩瓶白酒,都不肯放她回家。
「智子,我們明天再見。」我說。
「好的。」她答應。
「你的家人還是對你那麼冷淡?」我想起來問。
「不要緊。」她說︰「我是在這里長大的,人對我再冷淡也不妨。」
「好!」我豎起大拇指。
「勇男,你還是那麼戲劇化。」
我們在門口告別。
我吹著口哨到媽媽那里去。
電話鈴響,我去接听的時候,幾乎忘了有美美這個人。
「你到什麼地方去了?」她在那邊頓足。
從那一刻起,我已決定疏遠她,我並不打算隱瞞她什麼。
我說︰「踫到一個多年不見的老同學!大家去吃飯喝酒,暢談四方。」語調愉快。
「啊。」美美沒有問下去。
「我要睡了。」我說︰「明天再通消息。」
「明天爸爸請吃飯,我就是要跟你說這件事。」
「明天我剛好沒空。」
「真是的!」她不高興。
我接過她的傘。
「你全濕了。」我關心的說。
「沒關系,裙腳而已。」她說︰「一會兒就干了。怎麼,請我吃飯?」
「是。」我說。
一頓飯的時候,她把一切都告訴我。她此刻在一間建築公司做,待遇不是很好,巧遇經濟衰退,沒話好說,但希望一切從頭開始。
她租了一層小鮑寓。「兩只手臂一伸,便是客廳的寬度,只有那麼一點點大。」她笑。
「你要不要來看我的家?」我也形容,「沒有浴白,只有蓮蓬頭沐浴,剛夠一個人轉側。」
兩人大笑一頓。
我真的快樂,喝光了兩瓶白酒,都不肯放她回家。
「智子,我們明天再見。」我說。
「好的。」她答應。
「你的家人還是對你那麼冷淡?」我想起來問。
「不要緊。」她說︰「我是在這里長大的,人對我再冷淡也不妨。」
「好!」我豎起大拇指。
「勇男,你還是那麼戲劇化。」
我們在門口告別。
我吹著口哨到媽媽那里去。
電話鈴響,我去接听的時候,幾乎忘了有美美這個人。
「你到什麼地方去了?」她在那邊頓足。
從那一刻起,我已決定疏遠她,我並不打算隱瞞她什麼。
我說︰「踫到一個多年不見的老同學!大家去吃飯喝酒,暢談四方。」語調愉快。
「啊。」美美沒有問下去。
「我要睡了。」我說︰「明天再通消息。」
「明天爸爸請吃飯,我就是要跟你說這件事。」
「明天我剛好沒空。」
「真是的!」她不高興。
「美美,你不能叫全世界遷就你。」
「全世界關我甚磨事?我要你遷就我!」跡近無理取鬧。
平時我會指出她的錯誤,但是今天不知怎地,我沒有發表什麼意見。
「喂喂?」她以為我掛了電話。
我沒有。我說︰「明天再說吧。」我放下話筒。
「是美美?」媽媽問。
「是。」
媽媽說︰「美美呢,人才是一流的。」欲語還休。
「可是齊大非偶。」我笑看接下去。
媽媽說︰「大呢!也不見得大到哪個地步,她家跟我們也差不多,只是被寵壞了,有些人家喜歡關起門來做皇帝,把子女縱得一塌糊涂,你爹又不同,他不主張奢侈,你知道他,從來不肯翻轉荷包給人知道他的底細,他是很含蓄的。」
我說︰「財不露帛。」
「是了。但美美家剛相反。」
「香港嘛!」我說︰「香港人喜歡作大,社會風氣不好,一收斂,人家把你當死人,問你受不受得了。」
我們家很樸素。
媽媽直言她的恐懼,「我怕我跟她處不來。」
「美美?」我問。
「媳婦嘛!即使不同住,也希望常常見面,話不投機,可是遺憾。」
我微笑,「媽媽說到哪里去了?我與美美,八字還沒一撇呢!」
媽媽揚起一條眉毛。
「還不是在吃飯看戲階段,」我說︰「現在男女社交,很普通的。」
「什麼?」媽媽不以為然,「你們來往也有一兩年,人家可不這樣想。」
「人家怎麼想我理不了那麼多。媽媽,明天晚上我同一位朋友回來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