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西笑著打個呵欠。
經過這次約會,她的心踏實許多,即使回家,也不怕他不再同她聯絡。
他開車送她到樓下。
「至今尚與母親同住。」
蘇西笑,"地方還算寬敞,真話是︰我那份薪水,實在不夠開銷。」
「陪母親也是孝心。」
「她才不要我陪。」
朱立生道別︰「我明日與你聯絡。」
蘇西依依不舍。
和衣倒在床上,床褥似不住晃動,像煞在波浪之上,蘇西用枕頭蒙住腦袋。
墮落的蘇西︰虛榮、浮夸、埋沒了良知,淨貪圖眼前的享受。
蘇西是完蛋了。
不知怎地,她卻絲毫沒有內疚,開開心心地墮入夢鄉。
第七章
回到公司,秘書說︰「蘇小姐,有客人在等你。」
這又是誰?
蘇西記得從前有一位叫張月生的同事,同有婦之夫來往,事情拆穿之後,成日價提心吊膽,一听有客人攏她,立刻嚇得魂不附體。
可是,她害怕的一日終于來臨,一日,人家的發妻尋上門來,沖進會議室,一杯熱咖啡潑她一頭一身。
這張月生第二天就辭了職。
蘇西的客人又是誰?
她走進會議室,人客轉過頭來。
咦,是蘇近。
同蘇周一樣的古典美人,尖鼻子尖下巴,不過,神色沒有蘇周緊張。
「找我?」
她點點頭。
蘇西和顏悅色,"有什麼事嗎。」
蘇近想一想,"我還是開門見山的好。」
「請說。」
「蘇進叫我來通知你一聲。」
「他好嗎?」
「他下個禮拜在三藩市舉行婚禮。」
蘇西張大了嘴。
「他找到了對象,決定安頓下來。」
「啊,這是好事。」
「他希望得到家人的祝福。」
蘇西覺得事有蹺溪。
「可是家母不打算觀禮,也不讓我去,我想,只窄你是自由身——」
蘇西明白了。她覺得義不容辭,微笑說︰「我去好
了。」
蘇近凝視蘇西,"爸說得對,蘇西,你是比我們強。」
蘇西抬起頭,"他那樣說過?」
蘇近答︰「他一直那樣說。」
蘇西不語。
可是,他從來不曾面對面稱贊她。
「謝謝你,蘇西,這是請帖。」
蘇西伸手接過。
「媽也不讓我送禮。」
「我替你選一件禮物好了。」
蘇近的手動了一動。
蘇西馬上明白,她過去握住她的手。
蘇近淚盈于睫。
「蘇周知道這件事沒有。」
「已通知她,不過,她一向與蘇進不和,我想她不會去。」
那麼,只得蘇西一人了。
「我告辭了。」
蘇西送她到門口,才回來看那張帖子。
同所有的結婚請帖一樣,白底熨銀字,用歌德體英文寫著︰「蘇進與彼德麥費頓邀請閣下參加他們永結同心志慶……"接著是地點與時間,蘇西必須立刻趕去。
她即刻訂妥飛機票與酒店,如此匆忙,只得乘頭等倉。
並且把行蹤通知雷家振律師。
「去多久。」
「三天」
「你也太好心了。」
「蘇近開口……」
「打算送什麼?」
「一對手表吧。」
「那麼,替我帶一對鋼筆去。」
「一個人攜那麼多禮物,我怕海關不讓我過去。」
「到達;日金山才買也可以。」。
「雷律師,不如你也走一趟。」
「我走不開。」
「功夫擠一擠,不知行不行。」
雷家振沉默。
蘇西只得知趣他說︰「算了。」
「原本我是長輩,應當參加他的婚禮。」
蘇西又說︰「假如我結婚,你來不來?」
「我是主婚人,你說我來不來?」
「偏心。」
「世事原來就不公平。」
「蘇進希望得到家人的祝福。」
「那麼,就不要做令家人下不了台的事。」
蘇西嘆口氣。
她無法說服雷家振,蘇西肯定世上無人可以令她轉彎。
蘇西在飛機場才有時間同朱啟東交待。
「啟東我有話說。」
「這一陣子連談話機會也無。」
「可不晃」
他咕咕笑,"醫院是公眾地方,真不方便。」
「等你出院。」
「快去快回。」
蘇西正拎著行李進艙,忽然有人按著她肩膀。
蘇西嚇一跳。
抬頭一看,既驚又喜,原來那人是雷家振。
她笑了,"我知道你會回心轉意。」
「我是律師,應當公事公辦。」
蘇西點頭。
「我的位子在你左邊。」
放好行李,雷家振到洗手間去,蘇西翻閱雜志。
有人過來招呼︰「蘇西。」
蘇西驚異得說不出話來,這又是誰?
她驚喜莫名,是朱立生,是朱立生。
「你也去三藩市?"蘇西漲紅了臉。
他笑了,"我怕你寂寞。」
蘇西不知說什麼才好。
「我听到你的行程,趕緊也訂一張飛機票。」
「誰告訴你我要旅行?」
「雷律師。」
說到曹操,曹操就到。
雷家振自洗手問出來,看見朱立生,意外得不置信,驚喜交集,呆在那里。
這一切都落在蘇西眼中,原來雷家振不知道朱立生會上飛機。
而更錯愕的是朱立生,他像是一時之間弄不明白為什麼雷律師也會出現。
一時三人都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蘇西把他倆的表情貫通融匯,忽然之間靈光一閃,真相大白。
啊,原來如此。
朱立生來見的是蘇西,可是雷家振卻以為自己才是他的目標。
一加一等于二,蘇西這才知道朱立生便是雷家振等了大半生的那個人。
蘇西找不到地洞,巴不得跳下飛機去。
朱立生神色也尷尬到極點。
只有雷家振,那樣英明神武的她竟絲毫沒有存疑,心花怒放,以為朱立生一定是來陪她。
蘇西不由得別轉了頭苦笑。
愛情是盲目的這句老掉了牙的話原來一點不錯。
服務員過來提醒他們飛機即將起飛。
一行三人不得不坐下來。
蘇西夾在他們二人中間。
世界本來好好地運作,然後,這個叫蘇西的女子出現了。蘇西低下頭,非常內疚,痛苦地申吟一聲。
可是,正因為年輕,沒有什麼事可以令她失眠,地球塌下來也這麼說,她靠在椅墊上熟睡逃避。
雷家振笑著說,"你看看蘇西,同十二歲時一模一樣。」
朱立生渾身不自在,也只得豁出去,陪著笑,"沒有心事。」
蘇西側著頭,正向著朱立生這一邊,濃眉長睫,以及微張著的嘴,都可愛到極點。
朱立生茫然,他握著的手在冒汗。
一听到蘇西要到;日金山,他沒有多想,立刻追隨,為的就是想多看她幾眼。
中年人的心情只有自己最最明白。
他仰慕蘇西的熱情、但白、懇切,她的青春深深感染了他,她使他快樂。
沒想到雷家振誤會了。
只听得她說︰「我差點騰不出時間來,幸虧臨時改變主意,否則,你就撲了一個空。」
朱立生不出聲。
有一個聲音同他說︰趕快講清楚吧,三言兩語,叫她知道,你不是為她才上飛機。
可是說這幾句話,比登天還難。
雷家振把手伸過來,想有所表示。
朱立生忽然叫住服務員。
「一杯威士忌加冰。」
這時,蘇西動了一動。
雷家振替蘇西蓋上一條毯子。
她好奇地問朱立生︰「你陪我來三藩市,是有話要說?"不會是求婚吧,她有點緊張。
沒有回音。
再看,朱立生也已經睡著。
雷家振莫名其妙,不過,城市人的確個個都累,一有機會就倒頭大睡。
航程不算遠,蘇西先醒來。
「還沒到?"伸個懶腰。
「快了,"雷家振說︰「到底是中年人,挨不住。」指朱立生。
蘇西轉過頭去看他。
她放下了心,他的睡相不難看,有些中年人平日站著,看上去還充得過,一躺下,臉上肌肉往兩邊塌下去,老態畢露。
朱立生的睡姿文靜得很,雙手交叉放在胸前。
雷家振看著他的眼神充滿情意。
蘇西心想,她恐怕注定要失望了,但願事情拆穿之後,她只恨他,不要恨蘇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