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諷刺,方女士倒以口魂一般,時時出現。
她說下去︰「你好歹得分些給我。」
什麼?
「朋友尚有通財之義,你發了這一注,不能忘了我。」
薔色凝視她。
「以前發生過什麼事,我不與你計較,」她厲聲說︰「錢可不能少了我。」
薔色仍不出聲。
「你生活既無問題,就應該照顧我!」
喬色忍無可忍走過去打開大門。
「你撥十份一出來,百來萬,我馬上走。」
薔色聲音十分平靜,「你不走,我即時報派出所。」
「你竟這樣對我?」
「走。」
方女士聲音變得歇斯底里,「一百萬對你來講不是大數目,你輕而易舉可以拿出來。」
這時門口忽然出現兩個人,一個是利佳上,另一個是石志威律師。
石律師認得方女士,他呵哈一聲,「真巧,方小姐,我們又見面了,快隨我來把話說清楚。」
他真有辦法,一手拉起方女士,一陣風似刮走。
薔色嗤一聲笑出來。
利佳上詫異問︰「是怎麼一回事?」
「討錢。」
利佳上莫名其妙,「你何來的錢?」
「她硬派我承繼了千萬財產。」
「沒有的事,不過由石律師按月發放生活費給你。」
「那真得出別人的嘴巴說出來她才會相信。」
「要待你廿五歲後方可動用部份財產。」
「即使我手上有現金,也不會給她分毫。」
利佳上不再加插意見。
薔色深深呼出一口氣。
「你們找我何事?」
「石律師打算把學費及生活費交給你。」
薔色點頭,「我真幸運。」
希望永遠可以擺月兌生母,開始新生活。
利佳上忽然輕輕問︰「你不是要故意避開我吧。」
薔色一怔,輕輕別轉頭去。
棒很久才說︰「明知何必故問。」
「綺羅所說,不必當真。」
薔色微微笑,「她洞悉一切,她知道我愛你。」
利佳上十分意外,整個人僵住。
「那時才得十二歲罷了,就知道除出你,不可能有他人。」
利佳上像一尊石像,動也不敢動,屏息。
「可是,你是繼母的丈天,一度是,終身是,我還是遠走高飛的好。」
要過了很久很久,利佳上才回過頭來,「你自幼無父,渴望寄托。」
薔色失笑,「我是那樣幼稚的人嗎。」
利佳上無言。
餅片刻她站起來,「我還要出去辦一些事。」
她側身而過,沒有再與利君的目光接觸。
吐了真言,心里舒服得多。
可是這並非說真話的時候,二人的心因綺羅離世受傷又腫又痛,已無能負荷更多。
才到仲夏,薔色已動身到紐約。
石律師替她租的公寓靠近中央公園,是條內街,好地段,可是看不到園景,故房租不算頂貴。
薔色選焙了一輛二手白色吉普車代步。
尚未到入學時間,故此天天在街上逛。
一日在大都會美術館東方文物部聚精會神研究一幅八大山人的畫,忽然听見有人叫她。
「薔色,薔色。」
她轉過頭去,心內倒有絲歡喜,他鄉遇故知,不亦樂乎。
可是有一女孩子比她更快應道︰「在這里。」
原來是同音名,也許叫的是式式。
薔色復低下頭。
半晌,有人過來笑著用英話問︰「你也叫適適?」
薔色連忙答︰「是,我以為是叫我。」
「多巧。」那女孩圓臉圓眼,十分親切,「東方文物,大英博物館藏品最豐富,老英至懂巧取豪奪。」
薔色笑。
「雕像頭部與手指最美,都被琢下運返祖國,留待身軀給美人欣賞。」
薔色一听,駭笑不已,因活月兌月兌是事實。
女孩伸出手,「我叫賈適適。」
薔色寫給她看,「我名甄薔色。」
「呵,原來這樣寫,」她揚聲,「哥哥,來這邊。」
薔色抬起頭,看到了剛才叫名字的人。
薔色何等聰明玲瓏,一看,就知道由他差妹妹過來搭訕,故只笑不語。
「我的攣生兄弟,叫賈祥興,來,我們一起逛。」
可是薔色不想結交朋友,「我有事要先走一步。」
兄妹倆交換一個眼色,適適說︰「改天一起喝杯茶如何?」
「好。」
「這是我們電話地址。」
薔色只得收下。
溜出大都會,走到街上,看手上地址,才納罕世界那麼細小,他們兄妹竟與她住同一幢公寓大廈,低兩層,保不定會在電梯里踫上。
回到公寓,她做了一個沙律,捧到小露台,開瓶白酒,坐著慢慢享用。
忽然心底升起一絲罕有喜悅,呵,升格做大學生了。
也許什麼都學不到,也許畢了業也等于失業,可是這畢竟是一個值得羨慕的身份。
薔色對留學已有豐富經驗,可是大學給予他們的自由,卻令她訝異,前後才隔一個暑假,之前什麼都受管制,之後一切憑自主選擇,太奇妙了。
薔色選讀新聞及政治科學兩項科目,登記當日,已結識了一大幫同學。
回家時嘴角含滿意笑容,進了電梯,按下十字,有人急急跟進來。
「你好。」
薔色連忙也說︰「你好。」
那人說︰「你不記得我了。」
薔色抬起頭細看那人,「我們見過面嗎?」毫無印象。
那人微笑,「我叫賈祥興,我有個妹妹,叫適適。」
薔色呵一聲,適適。
「你來訪友?」
「不,我住這里。」
賈祥興不信有如此好運氣,「我住八樓。」
薔色並無進一步表示,「那多好。」這三個字一點意思也無,可是討人歡喜,不會犯錯。
電梯到了十樓,她輕輕走出,說了聲再見。
為什麼拒人千里之外?
因為薔色相信,約會的異性,至少要叫她的心大力跳動幾下,或是手心冒汗,不能太舒服,否則,還不如在家看電視。
而這位某君,就是令她太松弛,堪稱一點感覺也無。
反而是他的妹妹適適,活潑明朗,薔色願意再見一次,甚至多次。
說到曹操,曹操即到。
門鈴一響,門外正是賈適適。
她帶來一盆水果。
「原來是芳鄰。」
「歡迎請進,告訴我關于紐約的尋幽探秘之道。」
適適笑,「你喜歡看一個城市的陰暗面?」
薔色問︰「你可是學生?」
「我比你大,早已畢業,我們兄妹開了一片小小畫廊。」
「生意好嗎?」
「過得去,扣除生活費用,所余無幾,每天叫做有個地方去,那日在大都會參觀他們的禮品部、想佔為已有。」
薔色問她要啡啡還是要茶。
適適說︰「我兄弟受你英國口音迷惑。」
薔色笑答︰「叫他加強意旨力,否則殆矣。」
「告訴我關于你。」
「乏善足陳。」自身有何可說。
適適看著她,「那麼,告訴我,長得美,是否天下樂事。」
薔色征住,「美,我?」
「你不知道?」適適吃驚。
「不不不,我手腳太長,脖子太細,我怎麼算美。」
「那麼。」適適笑,「舉個例,誰是美人。」
「我的繼母。」
適適說︰「呵,她也在紐約?」
「不,她已去天國。」
「對不起。」」
薔色笑了,「不關你事。」
兩個年輕女子,一直聊到華燈初上。
「由我作東,出去吃飯。」
「我猜想你哥哥也會參加。」
「總得有人付賬呀。」
「我請你好了。」
適適忽然異常堅決,「我們攣生,心意相通,十分相愛,我萬萬不能丟下他,你要是喜歡我,也得接受他。」
薔色駭笑,「好好好,快去叫他。」
這時電話鈴響了。
薔色一聲喂,臉色便融解下來,適適在一旁看著,不用問,女人明白女人,對方必是她意中人。
她深愛他,以致眼中胸中已無法容納他人。
適適恐怕她兄弟要失望了。
她去喚他吃飯。
電話另一頭,正是利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