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登入注冊
夜間

如果牆會說話 第4頁

作者︰亦舒

「簡先生會給我們吃果仁巧克力。」

「我多土,不知果仁好吃,竟當核那般吐出來。」

芝蘭終于擁抱著安真痛哭。

車太太探頭到梯間,「芝蘭,請過來一下,我有話同你說。」

車太太斟杯熱可可給芝蘭,安真遞上熱毛巾給她抹臉。

車太太輕輕說︰「車先生會幫你辦事。」

「麻煩車伯伯。」

「你不必客氣,我與你母親談過,她決定回鄉,也難怪她,她對這個城市沒有好印象,離開傷心地,去投奔親戚,好過孤零零一個人,听她說,你不願跟她。」

「我會照顧自己。」

「芝蘭,年底這所房子要交還業主。」

「我知道。」

「下個月我家要搬走。」

「我知道。」

「你一個人住這里方便嗎?」

「我沒有問題。」

「你有錢付水電費用嗎?」

「車伯母不要為我擔心。」

「這是我們新地址電話,你有急事,不妨找我們。」

「謝謝車伯母。」

一般兩個女孩子,站在一起才發覺一個水靈靈,老練成熟,而她的女兒仍似一團粉,表情像幼兒,車太太嘆口氣。芝蘭來到梯間,忽然劇烈嘔吐起來。

安真拍著她的背脊,「什麼事?什麼事?」

芝蘭摀著嘴,「我自小這樣,哭過了頭,就會吐。」

安真耳畔一直听見嗚嗚啼哭聲。

車炳榮也睡不著,同妻子說︰「纜車徑一號似一個微型社會,有人歡喜有人愁,三戶人家,各有運程,各有緣法。」長嘆一聲。

「中國人那樣相信宿命,是真有其事吧。」

「不由你不信。」

「我在想,」車太太說︰「能不能暫時收留忻芝蘭。」

「太太,我知道你動了善心,可是忻芝蘭不比安真,那是一個不安分的女子,人大心大,想法不一樣,她一進門,吃的用的,要求都與安真不同,男朋友一定跟著上門,看樣子還不止一個二個,屆時教訓她不是,管教她又不是,白白吃力不討好,得罪人家,你看她打扮行為,都不是一個小女孩了,那不是加雙筷子那樣簡單的事。」

半晌,車太太不得不說︰「你講得對。」

安真全听到了。

接著一段日子,忻太太回鄉,車家搬新居,都是大變遷,安真忙,芝蘭似乎更忙,踫不到頭。

新居入伙,地方簇新光潔,安真的寢室有扇大窗可以看到海景,她不由得喜新嫌舊,況且,這房子是車家的。

車先生得意地說︰「九九九年期,待我百年歸老,房子屬于安真。」

安真問︰「九百九十九年?」

「不,」車太太說︰「地權租借期不過到一九九七年。」

「呵,那也是多年之後的事了。」

「安真,時間比你想象中要過得快。」

安真不以為意,那句話是中老年人的口頭禪。

「安真有嫁妝了。」

安真忽然板起面孔,「我不嫁人。」

「神經病,怎麼說這種話。」

「男生討厭。」她一別轉頭走開。

車太太叫︰「安真——」

車炳榮說︰「隨她去,難得她肯勤力讀書,總比天天有男同學來找的好。」

一日放學,安真發覺家中有客,她不相信雙眼,馬逸迅居然找上門來,而車太太居然與他談笑甚歡。

第二章

「你來干什麼?」她立刻趕客,「走走走。」

車太太向客人陪笑,「是我寵壞了安真,不好意思。」

安真說︰「馬逸迅,你以後都不必再來,我倆不會有任何進展。」

馬逸迅自覺已盡了最大努力,只得嘆口氣站起來告辭。

安真說︰「巧克力帶回去你自己吃。」

車太太搖頭。

「好,好,」那小馬舉起雙手投降,「我死心。」

「以後不要再來騷擾。」

馬逸迅打了敗仗,失意而去。

車太太責問女兒︰「為什麼那樣對同學?」

「媽,你引狼入室。」

車太太啼笑皆非,「是不是狼,憑我的經驗,還看得出來。」

「我對男生失望,女子但凡爭氣,不需要他們假殷勤。」

車太太不由得擔憂,「這種想法有何根據?」

「你看芝蘭的男友,平日簇擁著她,佯裝無微不至,一旦目的達到,在她危急之時,突然失蹤,影子也不見。」

車太太沉默一會兒,「安真,芝蘭的遭遇是個很壞的例子,不能作準。」

安真卻很肯定,「不,都一樣,可憎!」

餅兩日,益發證明車安真的看法完全正確。

她去探訪芝蘭,發覺她一個人住在二樓,把那張舊沙發當床,看到安真,神情有點冷淡。

「你沒有上班?」

她答非所問︰「子謂就快回來了。」

「找到地方搬沒有?」

芝蘭伸一個懶腰,「從前,我們住在樓下,老是听見樓上的腳步聲吵得很,現在可靜下來了。」

「芝蘭,這些髒衣服我幫你拿回去洗。」

「安真安真,你為什麼扮紅十字會,別擔心,子謂即將回來。」

安真不知說什麼才好,萬一芝蘭真的流離失所,即使父母反對,她會帶她回家。

自纜車徑出來,她想到書局訂一本參考書,便往銀行區走去。

在商場門口,她看到了一個人。

他是高大英俊的甄子謂。

安真幾疑眼花,他怎麼會在本市,不是去了星馬嗎?啊!原來他已經回來了,可是沒通知芝蘭,抑或,電光火石間安真明白了,他根本沒有離開過本市。

芝蘭遭到了欺騙。

安真走近,叫他︰「甄子謂。」

她沒有看錯,甄子謂轉過頭來,見是安真,並無尷尬,亦不?避,反而一臉笑容,「咦,是你,安真,好嗎?」

這時,甄子謂身後一個女子忽然伸手過來,警惕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那女子年紀比他大,有三十多歲,濃妝、微胖、瞪著眼盯牢車安真。

在街上,安真不顧一切地問甄子謂︰「你可有去看芝蘭?」

甄子謂一愕。

「她可知道你已回來?」

甄子謂卻說︰「安真,我與忻芝蘭在三個月前已經分手,她沒有告訴你?」語氣平常等閑。

「已經分手?」安真意外錯愕。

「是,安真,如果你想知道詳情,這是我名片,你隨時可以找到我。」

那中年女子拉一拉他,像牽一只狗似把他帶走。

剩下車安真一個人站在戲院門口,像迷了路的幼兒,不知該走還是該留。

終于,安真恢復了神智,慢慢走過馬路,抬頭一看,不對,書局應在另一面,又走回去。

終于,她沒有去訂書,她折返纜車徑。

還沒到二樓,已經聞到強烈煤氣味。

這次安真十分鎮定,她立刻推開大門,讓新鮮空氣流通,然後跑到廚房關掉煤氣掣,再找芝蘭。

芝蘭躺在舊沙發上,已經昏迷,面頰紅粉緋緋,像喝醉酒一樣,十分嬌艷。安真把她拖到門口放下,到三樓用電話報警。

幸虧電話線還未截掉,也可惜煤氣沒有切斷。

救護車及時趕到。

安真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父母,他們已經不喜歡芝蘭,這種事一拆穿,更加不好。

芝蘭救回來了,躺在公立醫院大病房里,十多張病床,病人輾轉申吟,像座地獄。探病時間,親友偏偏還忙著喂病人吃喝,杯碟交錯,混著藥水味,有點黑色喜劇意味。

芝蘭卻處之泰然,可能,她已經豁了出去,否則,就是打算重新做人。

她這樣同安真說︰「謝謝你救了我,我再世為人,一定會好好努力。」

「甄子謂總要負點責任。」

「不!不要去找他,過去的事算了。」

忽然之間,有病人家屬大聲哭起來,安真知道有人離開了這個世界。

芝蘭反而微笑,輕輕說︰「我夢見父親,他帶小小的我到沙灘游泳,那時他還年輕,還願笑,他給我喝一支可樂,並替我拍照留念。」

上一頁 回目錄 下一頁

單擊鍵盤左右鍵(← →)可以上下翻頁

加入書簽|返回書頁|返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