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兒,並不是你害死姬伯父的。或許你當初的確因為年少,而掉入秦尚節設好的陷阱,但我相信姬伯父絕不會認為是你害死他的,絕不會。」原來這就是她的故事,她最不堪的過去。
齊曉鋒一開始還想說應該是被退了親後,又歷經喪父之痛諸如此類的經歷,萬萬沒想到,姬慈德竟是被活活氣病、羞恨而逝!包令他難以想像的,竟然是秦尚節完全不顧師徒之情及相助之恩,這樣毫不留情、翻臉不認人地將這一切撇得一干二淨,甚至逼人上絕路。這就是所謂的讀書人?他突然覺得好好笑。
「為什麼你會覺得爹……他不是我害死的?」是嗎?爹真的不怪她嗎?但為什麼爹會死不瞑目?
「你是他的愛女,身為一個父親,他僅是順著你的心願,而不是由你去逼他做些什麼,又何來怪你之說?姬伯父的恨,是對秦尚節忘恩負義,在利用你之後,又再毀了你下半輩子的恨。如果以一個愛你的男人的角度來看,或許他恨的,是當初他沒有大力反對,沒有好好保護你,讓你一步步走入陷阱後,結果受了傷的恨。他恨的,或許是自己!
再者,王夫子也對你關愛至極,還一再問著你的婚事,擔心你能不能有個好歸宿。假若你真是如此不孝,那麼一個重節氣的讀書人,又怎麼可能原諒一個害死父親的惡女?可王夫子仍待你如此和善,就代表你不是惡女,不是害死你父親的凶手,你說對不對?」他笑著輕拂開她的劉海。方才的情緒起伏,弄亂了她的發髻,幾絲秀發從盤好的髻上落了下來。
「嗯,王伯伯還是一樣疼我,從來沒變過。」齊曉鋒的這番話,像是迷宮里的一扇門,讓在過去的痛苦及自責里不斷兜圈的她,找到了一條路,走向看清一切的那個出口。
「所以,別再怪自己好嗎?還有,也別把自己想成是個被退了親的姑娘。晚兒,你可是待于閨中的黃花大閨女,而不是被休了的下堂妻。畢竟你還沒過門,不是秦家的媳婦,你還是姬家的女兒。」
「曉鋒……謝謝你!」她緊緊地抱著他,抱著這個真心疼她、惜她的男人,不過突然念頭一轉,姬水晚側著頭,提出她最大的疑問︰「為什麼王伯伯會突然跟你講起我們的親事?為什麼他一看到你來就興奮不已?還有為什麼他听到你是個大大,會激動到淚流滿面?說我爹有靈,讓我遇見了你?」
「因為我跟他說我是蘇州齊家神醫齊百鶴的曾孫,所以他才興奮地說,你那老是病弱的身子終于有救了。」
「你……那你說他還不斷地逼問你何時能娶我?打算哪時候帶媒婆來下聘?叫你要快點給他答案……」
「這是我幻想過一陣子後他會對我說的話,只是先暫時預借說來給你听。」他笑得燦爛,卻讓姬水晚忍不住抗議起來。
「你這惡人,竟然騙我。」又見那迷人的酒窩,讓她氣不起來。
「不這麼騙你,你怎麼願意把那段過往說給我听呢?」輕啄了一下她的唇,齊曉鋒趕緊把方才被抓個正著的幻想論給轉移掉。「那你又是怎麼認識春迎她們的?這她們也不肯告訴我,要我自己來問你!」一位讀書人的閨女,是怎麼跟三大名妓兜在一塊?
「在爹病逝後幾個月,我就把德海書院給賣了,跟王伯伯離開順天府,來到杭州。我買下這間客棧後,就把剩下的錢給王伯伯買間小宅院,讓他繼續教書,繼續他的職志。結果就在我開客棧半年後,遇到了從應天府來的春迎她們三人。
「她們的好姐妹冬憐,被負心漢騙去了贖身錢後,絕望地在萬花樓里懸梁自盡,在冬憐死後,她們就放棄了有好男人會來為她們贖身、嫁人從良的夢想,把原來要當婚後私房錢的積蓄,全拿來替自己贖身。」
「當重獲自由身的她們到了杭州後,已身無分文了。在欠了我飯錢的情況下,就決定在此工作還飯錢。沒想到這一留,就五年了。」
她還記得當時她們餓到大吃大喝,掃空一整桌的飯菜,之後三個美人兒又一同下跪,哀求她收留她們,只要不要叫她們再賣身陪笑,什麼粗活、苦工她們都願意做,哪怕是挑水、拾柴薪、洗衣、拖地、清茅廁她們都願意。
原本看在同是女人的情況下,就當浪費了一桌酒菜錢,打算放她們一馬,不計較那些錢。沒想到她們一听到這話後,看起來細皮女敕肉、嬌艷欲滴的三位姑娘就拿起抹布擦起桌子、將一桌的碗盤、菜渣整理得干干淨淨。
也因此慈香客棧由四位美人在做生意的故事,也成了煙花胡同的街頭趣談。
「原來同樣是欠你飯錢。不過我現在才了解為何春夏秋冬會少了一季,原來是這樣。」看來這欠飯錢倒成了好事一樁。
「是啊!」沒想到自己最親的姐妹與如此疼愛她的男人,皆不打不相識,都是欠她飯錢的人。
「晚兒,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同你問個明白。我听春迎說過,在她們認識你之前,你就帶病在身了,是打何時起你開始出現畏冷、喘不上氣、心跳加劇,甚至會暈厥的病癥?」方才听了晚兒的所有故事後,他懷疑她身上的毒,十之八九是禽獸節下的。
「爹過世後,秦尚節來靈堂上香後,我就開始發病了。」想了許久才答話的姬水晚,努力地回想著五年前的一切。她的印象是秦尚節走了後,當晚她就昏了過去。
如果不是在外頭置辦後事的王伯伯趕了回來,發現她昏在地上虛軟無力,搞不好她早就不在了。
「上香?什麼香?」這似乎是個頭緒,也或許是能救晚兒的重要關鍵。
「我不知道那香的名字,只有印象他給爹爹上的香,是他自己帶來的紫香,說是讓爹能往生西方的好香。因為當時王伯伯不在,我就讓他入靈堂上香祭拜。
「我記得最深的是那香的味道甜甜的,像是春天百花齊放的香氣,之後又有一種如嚴冬時的梅花香。最奇怪的是,當他點著了香後,我原本要罵他、怨他的話都說不出口,只覺得那味道香極了。在他走後,我就不省人事了。」她永遠忘不了那香氣,因為那味道實在太艷太香。「寒、陰、艷、香!」齊曉鋒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四個字。
「寒陰艷香?這是什麼?」
「你中的毒,是苗族的奇毒。」齊曉鋒心疼地將水晚摟入懷里,難怪水晚發病時會至寒。這毒除了以寒攻蝕五髒外,也深深傷害了女子的胞宮,輕則難以受孕,或體虛易流產;重則終生不孕,甚至不到四十歲就會因氣血衰敗而亡。
「會怎樣嗎?」她擔心地問著。
「沒事的,我會醫好你的,一定!」最壞的打算是晚兒終生無法生育!不過即使如此,他也要定她了。
第六章
「不知道為什麼,我老覺得這一兩日的氣氛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平靜溫馨到我的舌頭都要發霉了。」春迎伸著懶腰從姬水晚的面前晃了過去。
「唔……你舌頭沒事發什麼霉?」秋艷認真地看著春迎的嘴,隨即被她給瞪得閉上嘴,乖乖喝茶。
「還有啊,雖然客棧的生意好到嚇死人,但這一兩日總是會有兩個人偷懶,不幫忙做事還成天出雙入對地羨慕死人了……哎喲,我的腰酸死了。」夏臨還刻意唉了幾聲,一旁的春迎也相當配合地為她捶了幾下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