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能夠預知這一切就好了,然而另一方面,她又不斷地問自己︰如果她事先預知了她跟文諭不會有什麼結果,那她還要跟他繼續交往嗎?
慧晴的一顆心倉皇又紊亂,一寸寸地慢慢沉下一道連她也難卜吉凶的漩渦里……
第六章
香港啟德機場
懷著一顆忐忑的心,從台灣飛往香港的一路上,慧晴一直是沉默寡言的時候居多,但是她又不願辜負文諭的一片熱誠真心,她終于明白了所謂「強顏歡笑」這句話的意思,而這只是讓她內心更加矛盾痛苦而已。
文諭多多少少也看出了慧晴的悶悶不樂,但是他總以為是那些居心不良的人惹的禍,想想看,一個人莫名其妙地被飛車追捕、放黑槍,加上因為車禍所引起的怪異現象,又怎麼可能高興得起來?
于是飛行的一路上,文諭幾乎是搜索枯腸、絞盡腦汁地想笑話來逗慧晴開心,但是從她那雙清麗的烏眸中不經意閃現的一絲憂愁看來,他的笑話似乎不太有效。
飛機已經在香港的上空盤旋準備下降,機艙內傳來空服員叮嚀旅客系好安全帶的廣播,文諭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有些氣餒地半開玩笑說︰「唉!看來你好像不是很熱中、興奮這趟香港之行。」
「香港又不大,來過三次就不覺得興奮了。」慧晴故意顧左右而言他地勉強笑道。
「我還以為這是你生平第一次搭頭等艙。」
「對呀!我是第一次……」
說了一半,她終于意識到文諭話中的無奈。人家已經為她做了這麼多,她怎麼可以老是擺張苦瓜臉呢?
「文諭,我知道你用心良苦,也謝謝你帶給我這種一生難逢的經驗,我除了感激之外,絕對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有些事一直困擾著我……」
文諭深情地望了她一眼,故作若無其事地聳聳肩,「你也不必感激我啦,只要你能夠暫時忘記那些煩人的事就好了,而且我還希望帶給你更多,‘生平第一次’的經驗哩!」
慧晴不由得聯想到前一天晚上,他帶給她生平第一次的接吻經驗,一時之間,她又感到臉頰燥熱起來,但是另一方面,她不禁暗忖,如今兩人的距離都已經拉得這麼近了,萬一將來她故意避開他,文諭又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
話說回來,有那麼多主客觀的因素在困擾著她,她是否應當和他保護距離呢?她又該認命地任由現實擺布嗎?還是不顧一切地勇往直前、克服萬難呢?
而文諭會站在她這一邊,跟她一起面對困難、戰勝挑戰嗎?
不管怎麼樣,她都不願意讓自己變成文諭的負擔和麻煩,更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心事而影響到文諭的情緒,于是她強打起精神,投給他一抹微笑。
「如果你是要帶我去嘗試生平第一次的田螺大餐的話,那就免啦!不過我答應你,盡量忘記那些煩人的事情,保護一顆開朗的心就是了。」
「這才對嘛!你現在可是我的女——」
慧晴擔心他會說出「女朋友」這樣的字眼,于是很快地替他接下去︰「女助理?幸好我還會打字,要不然就真的演出穿幫秀了,你在公事上如果有什麼我可以效勞的地方,就盡避吩咐吧!為了報答你的頭等艙香港假期,我犧牲一點沒關系,絕對不會跟你要薪水的。
听了她這番稍嫌客套的話,文諭的心中有種受傷的感覺,他不服氣地抗議道︰「拜托你好不好?說什麼效勞、吩咐啦,又是薪水不薪水的,你也未免太拒我于千里之外了吧?你就不怕傷害到我幼小的心靈嗎?」
文諭逗趣地吸吸鼻子,慧晴忍不住噗 一笑,也跟著一唱一和地假意哄道︰「乖!別哭,馬上就可以見到你媽媽了。」
「我相信我媽一定會很喜歡你。」文諭胸有成竹地瞅著她。
一句話又提醒了慧晴,她忍不住擔心地問︰「你爸爸這麼急著把你召回香港,一定是有很重大的事吧?!而我突然冒出來插花,那不是很奇怪嗎?」
「有什麼好奇怪的?能有你這麼一朵嬌艷的台灣花陪在身邊,誰敢嫌什麼?」文諭朝她眨眨眼,故意裝作听不懂話中之意地反問道。
「例如,像你這種王公貴族似的富家大少,竟然帶了一朵不起眼的路邊小花,不是會惹人非議嗎?」慧晴雖然不曾看輕自己,但仍情不自禁地自我解嘲一番。
「什麼路邊小花?我還楊麗花哩!你有自信一點好不好?你要是被叫作路邊小花,那全香港的女孩不就都成了菜花、圓仔花?」
「噢!真是謝謝你的恭維,我何德何能……」
「你如果再這樣說自己,那我就……就……」文諭突然嘟起嘴來佯裝生氣。
「就怎麼樣?甩我兩巴掌嗎?」
「不是啦!我哪敢?我是說,我就從飛機上跳下去給你看。怎麼樣,夠厲害了吧?」
慧晴用手在鼻尖前揮一揮,然後指向窗外,「你少臭屁了!要跳也跳得有誠心一點好不好?我們已經落地啦!」
「嘿!說得也是,那等下次再……」
話尚未說完,兩人相視一眼,同時爆出笑聲來。
飛機在偌大的停機坪上停妥,扣上安全帶的警示燈也熄滅了,旅客們紛紛起身下機,文諭搶先拿起慧晴的一只隨身旅行袋。
「這個由我來代勞就行了,現在你是在我的地盤上,我是地主,你是客人,你只管安心度假就好。」
「那下次我們再去台北通化街夜市吃東西時,你就別再搶著付帳哦!」慧晴對他的體貼入微感到溫馨無比,但還是故意數落他一句。
慧晴沒有意識到的是,這句話也令文諭感到萬分窩心,只要她下次願意再跟他一起出游,要他從關渡大橋上跳下來都可以。
「遵命!大小姐,只要你不怕被我吃垮的話。」文諭唯命是從地行舉手禮。
「唉!看來我得趕快趁這一趟香港之行,好好地先撈一下本才行。」
兩人有說有笑地步下飛機,機外的香港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通過了還算簡便迅速的海關檢驗之後,文諭用手推車裝放兩人的行李箱,與慧晴並肩踱進接機大廳。兩名穿黑色西裝的年輕男子一看見他,立刻上前來接手,而機場外面,已有一輛豪華的六門賓士座車在等著他們。
開車門讓文諭及慧晴坐進寬敞的後座之後,兩名著西裝男子坐進前座,其中一人擔任司機。
「他們兩個是我們家請的貼身保鏢,香港的黑社會流氓,比台灣囂張猖獗太多了,凡事不得不小心一點,你慢慢就會習慣的。」文諭輕聲地向慧晴解釋。
她咀嚼著文諭的話,若有所思地問道︰「你的意思地說,在香港的這段期間,不管我們去哪里,身邊都會有兩個跟班的?」
「你放心啦!我也很討厭有電燈泡的,我們可以偷溜呀!」文諭似笑非笑地深看她一眼,悄聲回答道。
慧晴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麼,文諭則顯得有些迫不及待地去按身邊的對講器開關,隔著隔音玻璃向前座的其中一人問道︰「阿記,你知不知道我爸爸為什麼這麼急著把我召回來?香港這邊有什麼突發狀況嗎?」
前座開車的那位跟身旁的伙伴交換了一個,然後似乎不敢多言地回答道︰「少董,實際情況我們也不清楚,老董只交代我們來接機,然後盡快送你回家準備一下,在中午一點之前,負責送你去‘中環酒店’參加一個宴會。」
「要我回家準備什麼?去參加一個宴會?爸爸是怎麼了?要我大老遠地趕回來只是為了吃一頓飯?台北有名的飯店多得是……」文諭的兩道劍眉蹙起來,滿心納納地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