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蕭蘭咳得更緊促,七月啊七月,你還要我誤會到何時,還要讓我多沉淪才罷休?
一卷畫。一知己。紅紙詩。相攜不相忘。
他不悔。
只是,悔者又誰?無意者又誰?愚者又誰?
第7章(2)
「七月公子是否是有了意中人了?」才子們笑著說完,又有些納悶,「這‘大石調’填的似乎就是梨園中發生的事情……‘淡淡雨’‘逆水舟’不正是七月在蕭蘭畫上提的詞嗎?這……七月賢弟,不知道所要表達何意?」
這就叫「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不在此山中」「當局者清」。詞里何意,只有蕭蘭心知肚明。七月看了蕭蘭一眼,突然對大家伙笑。
「我一小武夫,不懂詩賦韻律。你們不是文人才子?自己理解去!」
「七月賢弟……」叫得七月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七月賢弟資質頗高,能文能武,怎不去考功名?」
總比他們那屆的文武全才竇蒙要強上一籌,也許不只是一籌……
七月跳出那些才子圈一大步,抖掉身上殘留的雞皮疙瘩︰
「我對考功名沒興趣。」
「那賢弟對什麼感興趣?」
「嗯……」
思考。
七月迷離的目光倏然一亮,嘴兒輕揚。
這笑容,帶著太多的狡黠,帶著太多的迷離,帶著太多的信誓旦旦。
才子們突然渾身一個激靈,這個怪異的小武夫,何時……何時如此……如此——妖嬈?
那頭參差不齊烏黑的短發,是他的俊俏。而短發下那縷如絲的長發,是他的飄逸。還有那雙眼,迷離而又放肆的,正是他無法壓制的妖嬈。
學子們像被吸附,只能看著七月吟著接近狂妄笑容的唇瓣,吐出驚世駭俗的話︰
「我感興趣的只有,我家公子,雲蕭蘭。」
大家似乎都沒有反應,或許又是反應太多強烈,還沉溺在七月帶來的震撼里。
蕭蘭卻無法維持臉上的那抹笑。
大家都看到了吧?看到這麼張揚的七月。
而他,除此之外,把孩子氣的七月,撒嬌的七月,捉弄人的七月,生氣的七月,細心的七月,為他不眠不休的七月,為他手舞足蹈的七月……所有的七月通通深深烙在心底。
這叫他,怎麼能接受,七月那麼輕易就說要離開他?
可是,他更不能去挽留七月。
這樣……這樣……真不如從來不曾與七月相識過。讓他一個人去月城,或是娶妻生子,或是孤獨終老,也不會有遺憾。
遺憾?那麼現在他有遺憾了嗎?
九歲那年說十五年後去月城見恩公的諾言,頭一次在他心里動搖了。
因為七月,所以動搖了。
因為擁有與失去之間,有了他想要挽留而不想失去的東西……
可他卻不得不放手。
又是夜,沒有月亮,漆黑的夜。
避家心事重重來到七月的門前。七月已經將明日出行的行囊準備妥當,見著管家,樂呵呵地摟著他的肩頭進屋︰
「管家,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們出遠門,特意才送行的?嘿嘿,我就知道,你這人刀子嘴豆腐心,所以不用內疚,即使你經常跳起來打我的頭,我也不會怪你。每到一個地方,我都會給你寫信!還有,現在梨園的果子,最大的就是‘梨園第二’,本來我是想留給蕭蘭吃的,但是我們回來的時候,果期都過了,所以我現在準許,把‘梨園第二’讓給你吃!怎麼樣怎麼樣?感動吧?」
七月說了一大堆,管家依舊是哀怨的眼神看著他。
「七月啊……」
「怎麼了?梨園第二都給你了你還想怎樣?」看管家這樣,他也要跟著「離別情依依」起來。
「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那你想說什麼?」七月斜視著他,「別說我不高興的事兒,我會翻臉!」說罷,他又興高采烈地捏捏管家圓滾滾的臉龐,「管家管家,等我們回來的時候,你要把小白兔養得跟你那麼胖哦……」
「七月……」
這下來真的了,管家老淚縱橫,哭得稀里嘩啦。七月跳起來,手足無措,拍拍他胖嘟嘟的臉︰
「喂喂喂,到底怎麼了?我還沒出門呢你敢給我這樣!」
「公子他……」
「他怎麼了?!」七月這會兒急了,撒腿就要往外跑,管家拉住他。
「嗚嗚——公子沒事。」
「那你哭什麼啊!」急死人了!
「可你有事啊。」
「我有事?!」七月有跳起來打管家腦袋的念頭,一把年紀了還哭成這樣,「急死我了急死我了!好吧……你給我使勁兒地哭,哭完了你告訴我我出什麼事了,嗯?!」
「呃?」被這麼一吼,管家反倒不哭了,淚眼婆娑地瞅著七月。七月抹去他的眼淚。
「不哭了就說吧……停……才哄好,你又來……你再哭!」
「公子好像不想要你了,我听他跟老爺說,不用你送他去月城了,還會給足夠的盤纏讓你回家鄉。你說你個臭小子……我現在只放心把公子交給你,你怎麼就不想跟公子出門了呢?虧公子還對你那麼……好……人呢,臭小子人呢……」
砰!
蕭蘭的房門被狠狠推開。
蕭蘭緩緩轉頭看著站在門口,今晚沒有月亮,蕭蘭只看到門口模糊的影子,他微微笑了笑,輕聲問︰
「七月,這麼晚,有事嗎?」
「我對你不好?」七月背過手,把門關上。房間里更暗。
「怎麼會這麼說,你對我很好,我還沒好好感謝你,抱歉。」
「那我是貪了你家錢財?」七月的聲音與平常有些不同,蕭蘭想看清他的臉,太暗,他看不見。
「沒有,你為我做了那麼多的事,是我怠慢了你,抱歉。」
「……那是我把你纏煩了?」
七月真的與平時不一樣,聲音有些怪異。更沒像之前一樣撲到他床上來,而是一直站在門口。
「並沒有那樣。」蕭蘭有些慌了神,無法再強顏歡笑。
「那我是做錯了什麼?!」
「七月,點燈好嗎?」蕭蘭從床上坐起來,這樣的七月好讓人不安啊。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七月……」心里堵得厲害,胸口悶疼,「你並沒有做錯什麼,真的沒有做錯,是我不對。」
「……那就是,你討厭我了?厭煩了我對不對……」
要是真能厭煩七月倒還好吧。
「七月,幫我點燈好嗎?」蕭蘭模索到床邊,可今天的火折子哪里去了?「咳咳……七月,我腿不方便,你走過來一些,我看不到你。」
「不要,看不到就不要看……你不是打算打發我走了嗎?還看什麼看?!這麼多天對我客客氣氣就是為了今天打發我走對吧?!傍我足夠的盤纏,你要給我多少啊?為什麼要突然趕我走?」
深呼吸,好難過啊。
吐氣,還是很難過啊。
不讓眼淚掉下來。
心都快疼死了!
「你怎麼有那麼多生不完的氣,哄都哄不好!我怎麼了?不就是知道蘇樺是姑娘,不讓你親近,我不高興怎麼了?我不高興我也沒生你的氣啊……你說趕我走就趕我走……」
「七月……」蕭蘭閉上眼楮,是啊,到底怎麼了啊,為何要走到今天這步?「我並沒有趕你走的意思,只是不想讓你跟我一個路都不能行走的人跋山涉水操勞而已。」也不想讓扭曲的感情,泛濫成災。
「借口!你開始的時候,還說要我當你一輩子的腿,上刀山下火海,你現在……」七月的聲音突然一頓,疼痛的心提到嗓子眼,「不讓陪你去,你怎麼去月城?蘇樺陪你去?」
蕭蘭也察覺到了些微妙的氣氛,有些不敢回答這個問題。
「還有竇蒙。」
還有……那就是也包括蘇樺了?是什麼在嗓子眼破碎,扎得心疼得要命,疼得七月不得不揪住心口,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