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迦滿腦里纏繞著的,都是臨走前楚洛嫣然的笑靨。打了勝仗,他現在只想將楚洛擁入懷中,親吻她紅灩灩的唇,好好地槁勞自己一番。
「那迦,不好了!那個中原小鮑主不見了!」貫雲嬸嬸遠遠的向著他奔來,嘴里急匆匆的嚷著。
「什麼?」狩風飛奔的腳步愕然而止,雙蹄踢起,揚起一團黃塵。
那迦勒緊韁繩,震怒地盯著貫雲嬸嬸,漾著笑意的雙目霍然變冷!嘴角的笑容瞬間消失無蹤。
貶雲嬸嬸有些驚慌,畢竟看顧楚洛是他們兩夫妻的責任。
「昨夜寨子里沒多少人,我也要到堡子里幫忙,回來就沒看到她和丹朱兩個,找了半夜,寨子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就是沒看到他們兩個的蹤跡,不知道用什麼法子逃出去了。
奇怪,寨子外面明明守著那麼多的人,他們兩個就算長了翅膀也難逃出去啊……」
她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卻沒有察覺那迦的臉色剎那間變得非常難看。
捏著馬韁的手,青筋暴起,怒火越燃越烈,冰冷而駭然的氣勢把周圍的人都震懾得心驚。
周遭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他們的首領,這個十五歲就扛下了復族的重任,遇到任何凶險都冷靜以對的年輕王子,從來不曾見他流露過如此震怒的表情,所有人都靜靜的站著,不敢觸動他的怒氣。
揚鞭,撒蹄,狩風奔出沙堡,狂暴的速度暴露了主人內心的憤怒。
彌夏急起直追,在他身後擔憂地叫喊︰「那迦,你身上有傷,那迦……」
「回去!不要跟來!」他暴吼,狩風以狂烈的速度奔著,瞬間將彌夏拋在身後,消失在茫茫的大漠中。
憤怒,從來不曾如此的憤怒,不單是憤怒,還有藏在怒火下更多的失望。
他對她那麼的好,打算把所有能給的都交到她的手上,可是她卻讓他失望了,深深的失望。
她逃了,她逃了,在他察覺自己已經愛上她,把真心捧到她面前的時候,她卻還是要逃,一聲不響的逃了。
前夜她還醉倒在他的懷里,又哭又笑地向他撒嬌,昨天她還站在帳幕前,朝他羞澀又甜蜜的微笑,今天她卻拋下了他,逃回赫連魯威那老家伙的地盤去!
難道她的羞澀、她的笑顏、她在他吻里的迷醉,還有醉酒時的放縱,都是矯情造作出來的,好讓他迷昏頭,掉以輕心,讓她找到機會跑掉嗎?
漠風夾雜著黃沙迎面撲來,毫不留情地打到他的臉上,狂暴的奔弛泄去了心頭的幾分怒氣,讓他稍稍清醒了一些。
她真的有自己所想的那樣虛偽嗎?
她的笑靨是那麼真誠,嫣紅羞澀的臉兒是那麼的美麗,美麗得摻不進一點一滴的虛假。
也許,她並沒有騙他,她稍稍羞澀就會臉紅,稍稍激動就會落淚,她並不是會使欺瞞蒙騙手段的女人。她也早說了,總有一天她會逃的。
她一直念念不忘她的身分,忘記不了自己身為公主的責任。
只是,國家的責任真有那麼重要,重要到她不惜放棄他的感情,不惜嫁給赫連魯威那老匹夫,不惜犧牲自己未來的幸福,只想以此來維系邊境的和平?
像她這樣純真的女人,雙肩柔弱無助,性情率真善良,即使她的脾氣再倔強,再怎麼有擔當,怎麼能夠承受得了國與國之間,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和殘酷可怕?
大漠上為了生存斗得你死我活的殘酷世界,又豈是她一個女子能夠獨自面對的?
不,他不會讓她如願的。
無論她是什麼樣的女人,虛偽或真誠,矯情或率真,他都不會放她離開!
他說過,她永遠也逃不掉的,即使逃掉,任她跑到天涯海角,任她有天大的責任、萬般的苦衷,他也會把她追回來,把她囚禁在身邊,一生一世永不分開。
第八章
兩個月後,赫連城。
塞外最強盛的赫連部落族長大婚,四面八方的小部落都派使節前來慶賀,一時間,赫連城內熱鬧非常。
楚洛住在夏宮,赫連王專門安置接待外邦使節的行宮。
已經入冬,剛下過幾場大雪,雖然名為夏宮,整個行宮卻沒有一點夏天的氣息,宮牆樓瓦銀裝素裹,冷得像個冰窟。
「公主,您穿得夠不夠暖和?千萬別冷著了,這塞外的天氣可比咱們京城冷多了。」宮殿里,侍女湘瑩呵著手,撥弄鼎里的燻香,一邊朝紗帳內的人兒噓寒問暖。
可帳內人沒有任何的回應,仿佛根本沒听到她的話,人是坐在帳幕里,然而魂魄卻不知飛哪去了。
湘瑩十分擔憂的看著她。
三月前,公主被沙漠強盜擄走,然後又突然出現,自那以後,公主就一天比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消沉。
苞著公主回來的只有一個小孩子,同是被沙賊所擄,現在已經被送回了家。
沒有人知道公主在沙賊那里曾經遭遇過什麼,有沒有遇到非人的折磨,沒有人敢問她,她也什麼都不肯說。
在外面還好,她還維持著泱泱大國公主的氣度,可是每當獨處的時候,她就會露出落寞與難過的表情,短短時日,整個人就消瘦了一圈,跟往日那個樂觀開朗的公主完全不同。
這樣子的公主,讓她看著心里也難過。
「哎呀,你們有沒有看到那個黑河族的王子?長得好凶好丑哦。」窗外傳來了小丫鬟們唧哪喳喳的閑聊,
前來慶賀赫連王與中原公主大婚的外族使節們,都住在夏宮里,正好給長日無聊又不甘寂寞的丫鬟們,充當打發時間的話題。
「對啊,滿臉胡子,還有丑丑的疤痕,我昨天經過他那里時,還以為宮里頭冒出了個強盜呢。」
「嘻,你啊,還真是膽小表。」
「敢情他們胡人還以為這樣有男子氣概呢。」
丫鬟們嘻嘻哈哈地從窗外走過,扔下了一連串清脆的笑語。「強盜」二字雖細微,卻直沖入楚洛的耳里,在她的心湖里激起一串又一串的漣漪。
手中的梳子無意識地掉落地面,楚洛怔怔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十天後,就要大婚了,然而鏡中人的臉色蒼白憔悴,眼神悲傷悵惘,完全看不到任何喜氣。
縴手輕輕撫模案上的一塊雕版,忘了是哪族使節送來的賀禮,各邦使節送來的賀禮都堆在外室的桌上,唯獨這一塊金箔雕版,上面刻著一位騎馬勇士,踏沙飛奔,像極了那迦策馬的英姿,她就留了下來。
為什麼……為什麼無意的話語、無關的事物,都會惹起她的思念?難道,想要忘記一個深深喜歡的人,真的這麼難……
在那迦身邊的時候,她心心念念想著要逃走,要履行公主的責任,然而此刻她真的逃出來了,快要嫁給赫連魯威了,她卻每日失魂落魄,夜里輾轉反側,牽掛著那迦,惦記著他的溫柔、他的霸道、他笑起來的樣子、他騎馬的英姿,還有他吻她時的甜蜜。
她到底該怎麼辦?這個問題她已經不下千百遍的問過自己。
是該遵循自己的意願,罔顧父皇的期望與邊境的危險,回到那迦的身邊,還是該忽略自己的想念,用盡一生的幸福去換來國家的和平?
可是,無論她要作出任何的決定,都已經太晚了。
十天後,她就要嫁給赫連魯威,從此安守本分的做赫連族的王妃。
而那迦,她曾經深深喜歡的男人,將離她越來越遠,也許這一生都不會有再見的機會,即使真的有,也是在劍拔弩張,針鋒相對的時候吧?
而她希望這一天,永遠也不會到來。
心是這樣的痛,愛上一個人,原來是這樣的難。離開他,才發現自己已經深深的愛上了他,想要回頭卻沒有機會回頭,原是這樣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