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這樣慢慢地進佔他的家,一點一滴地佔據他的心,有她在身邊的這段日子,他發現自己微笑的次數,比過去幾年加起來還要多。
煎豬排的濃郁香味從廚房里傳來,誘惑著他的味蕾。他重新拿起茶幾上的檔案夾,卻發現向來傲人的自制力開始松動,心思追逐著漂浮在空氣里的香味,根本看不下去了。
這個小女人對他的影響,真的是越來越可怕了!暗靖恆又愉快又有點無奈地想著。
晚飯過後,可歡堅持要傅靖恆送她回家。
「真的不要留下來嗎?」傅靖恆抱住她,笑著誘惑她︰「妳不是喜歡看流星嗎?三樓天台有架天文望遠鏡,我跟妳一起上去看,或許會看到流星。」
「不要,我答應了可樂,今晚要回家!」她故意向他皺了皺鼻頭,調皮地笑說。
可樂一直都不大贊成她跟傅靖恆交往,每次她跟他約會,都會給她設下門禁。
「這礙手礙腳的小職員!嗯……把她調到南非分公司去好了。」傅靖恆故意托著下巴思考,笑說。
「你敢?!」可歡在他面前晃了晃拳頭。
「好了,妳等一下,我進去換件衣服。」他笑說,轉身走到樓上去。
有點無聊地等待著,可歡走到客廳的水族箱前。
巨型的水族箱,平日開著藍色日光燈,各色閃亮的魚兒在小珊瑚礁中追逐嬉戲。最特別的是,在水族箱中央有一尊用貝殼做成的美人魚雕像,珍珠白的美人魚坐在搖曳的綠色水草間,迷蒙的眼楮像在遙望著遠處的海岸。
今天工人來清洗水族箱,魚兒都被放到旁邊一個比較小型的臨時魚缸里,而美人魚貝雕則擺放在桌子上。
可歡彎下腰,仔細看這尊美人魚貝雕,忽然發現貝雕的頸部有一條細微的裂痕,她伸手想將貝雕拿起來看清楚,美人魚的腦袋卻突然滾了下來,匡啷一聲,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糟糕!」可歡嚇了一跳,惋惜地看著地面上的碎片。
她很喜歡這尊美人魚,每次來都會看一看,而靖恆也經常看著這尊貝雕出神,想必也是極喜愛的,現在卻打碎了!
「怎麼啦?」傅靖恆的聲音從樓梯間傳來。
「不小心踫碎了。」可歡轉過身去,指著地面的碎片,不好意思地說。
她說這話時,眼神里還有點無辜和輕松,畢竟貝雕的頭部是自己滾下來,而不是她踫掉的,而且,不過是一尊裝飾品,她不覺得傅靖恆會介意。
可,她想不到事情會變得這麼嚴重--
暗靖恆原先也很輕松,邊走下樓邊整理衣袖,可是當他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半尊美人魚雕像,再落到地面上的碎片時,剎那問面色大變。
他的腳步停頓在原地,臉上浮現出心痛的神色,像是她打碎了他最心愛的東西。
他慢慢地走了過來,半蹲在那堆碎裂的貝雕前,雙手輕輕捧起碎片,像是捧起最珍愛的珍寶。
可歡驚慌地半蹲在他面前,不由自主地將手里的半尊貝雕遞給他,近距離地注視著他,發現他的臉部肌肉緊繃著,像在努力壓抑著即將失控的情緒。
「靖恆。」她心驚膽跳,喃喃喚他的名字。
「為什麼會這樣?!」他低聲問,聲音像一根繃得極緊的弦。
「我……我也不曉得,我想拿起來看,它突然就裂開了。」她慌亂地解釋。
「妳該死的到底想看什麼?!」
他突然抬頭看向她,驚痛的眼眸里迸射出指責的光芒,重話沖口而出!
可歡當場呆住了!
他是那麼溫柔的男人,總是對她溫柔地微笑,何曾對她露出如今這副表情?
他憤怒的目光就像一枝箭一樣刺痛她的心,她的心突然擰痛起來,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眼眶慢慢地變紅了。
重話沖口而出時,傅靖恆其實已經後悔了,而當他看到她泫然欲泣的目光後,心情變得更加難受。
他深深地呼吸,暫時撇開心痛的感覺,站起來說道︰「算了,我送妳回家吧!」
「我……我幫你打掃一下。」她囁嚅地說,想到廚房拿掃把。
「不用了,走吧!」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臂,表情變得有點不耐煩。
「喔!好!」她不敢再說什麼。
他在趕她走嗎?可歡拿起自己的包包,邊往門外走,邊心痛地想。
認識他這麼久了,從來不曾見過他動怒,那尊貝雕是不是有著什麼特殊意義,才讓他如此生氣?
在開車送她回家的途中,他一直緊抿著唇,面部肌肉緊繃著,身體發出強烈的排斥意味。
可歡低著頭,緊捏著手里的小包包,心里疑惑重重,卻鼓不起勇氣開口詢問。
當車子抵達她家樓下,她下了車,站在車外,與他四目相投。
「可歡,剛才的事情,妳不要放在心上。」他欲言又止,最後只是跟她道別︰「晚安。」
「晚安。」她的嘴唇掀了掀,也只能說出道別的話語。
車子在她面前平緩駛離,眼看就要離開她的視線,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腳像生了根似的不能動彈。
不!她不能就這樣讓他離開,然後讓莫名的心結橫梗在兩人心頭,她一定要弄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靖恆!」她大聲喊。
行駛中的車子戛然而止,她跑上前去,抓住車窗邊緣,急急問他︰
「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那尊貝雕對你很重要嗎?」
暗靖恆十指緊扣方向盤,陰郁的眼瞳直視著前方深沉的夜色,半晌,才終于回答︰
「那尊貝雕是蘇蓉出事當天送給我的,是她留給我的唯一遺物。」
他的聲音低沉,壓抑著痛楚,像是十年前的創痛依舊沒有平復。
可歡愕然,松開緊抓住車窗的手。
她其實已經隱約猜到,那想必是一個他非常重視的人送給他的。
只是,蘇蓉已經死去十年,一個死去十年的人還能對他有這麼大的影響,讓向來沉穩的他幾乎失去了控制……那個女人對他真的有這麼重要嗎?
心頭隱隱刺痛,為了他心里深藏著的一個女人,一個死去多年的女人。
「妳快上去吧!好好休息,我過兩天給妳電話。」
他似乎不想看到她的臉,目光一直直視著前方,淡淡地留下一句話,就發動車子離開。
目送著他的車子遠去,可歡伸手摀住了嘴,淚水涌滿了眼眶。
這是他第一次不等她上樓,就不耐煩地將車子駛走。
他開始討厭起她了嗎?
就因為她打碎了蘇蓉送給他的貝雕?
他的心里還有死去的舊情人的影子,從她第一次認識他時,她就知道了。只是,她沒有料到蘇蓉對他的影響會如此深,也沒有料到有一天蘇蓉會成為他們之間的陰影。她天真地以為逝者已逝,她才應該是傅靖恆如今心里最重要的那個人。
她突然發現,也許傅靖恆還深愛著他死去的情人,她在他心里……也許沒有自己認為的那樣重要!
心里好難受,像是從幸福的雲端突然掉落虛空,彷徨又無助,可是她沒有辦法,只能邁著茫然的腳步回家。
暗靖恆心里也非常難受。
他剛才看到了可歡愕然的神情,當他告訴她那尊貝雕的來處時,他確實看到了她眼中閃過的刺痛。
他真的不想向她發脾氣,讓她傷心,只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一天,他和蘇蓉兩人站在海邊的小商店里--
「恆,你在看什麼?看得那麼出神!」
「妳看,這尊美人魚有沒有一點像妳?特別是它的神態,跟妳平時發呆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它真的很像我嗎?恆,你說它在出神,心里在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