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天听著,哈哈笑了起來。
「阿姨!」若歡斥道。一看紫絹那副偷偷模模的樣子,就知道她準沒安什麼好心眼。
「你放心,不該說的我全沒說。」紫絹從容地吃著炸雞肉。
「好久沒吃過這麼地道的台灣萊了。」雲天邊吃邊稱贊。
「你這孩子就是會說話……」紫絹笑得合不攏嘴。「啊!」不知怎麼地,她突然發出一聲尖叫。
「又到演連續劇的時間了?」若歡早已見怪不怪。
「時間怎麼過得這樣快呢?才一眨眼就七點半了……你們慢慢吃,我先去看電視了。」紫絹說著,已端著餐盤窩到客廳的沙發椅上了。
看著紫絹離席,雲天這才放下筷子,斂起笑容,正經八百地看著若歡。「臨出門時,我接到一通電話,是從清邁打來的……」他微蹙著眉,神情僵硬。
「是念荷?」
「他痛苦地點點頭。
「她怎麼了?」一見他神色不對,她立刻有了心理準備。
「病發了,醫生也不確定她能不能捱過這一次……」他沮喪地用手掩住臉孔。
「什麼病這麼嚴重?」她第一次見到他如此沮喪,心情也隨之凝重起來。
「血癌。」他痛苦地回答了她問題。
「那你還不趕快回去看她!」若歡急得叫起來。
「我今天就是來向你辭行的。」他突然抓住她的肩膀,視線在她精致的五官上梭巡不息,久久不忍離去。
「若歡——」他站起來,忍不住擁她入懷,他擔心念荷的病,但又舍不得與若歡分離……
「什麼時候的班機?」她問。
「明天中午十二點十五分。」
「我跟你去。」她突然說。
「什麼?」他睜大了眼,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
若歡旋即掙開他的懷抱。「我現在就打電話向公司請假。」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勇氣,只知道這個時候她必須陪在他身邊,絕不能棄他而去……
第八章
泰國。清邁
飛機從巴黎直飛曼谷,再轉搭國內班機到清邁,返抵雲天的老家時已是傍晚時分。
「念荷呢?」雲天一進家門就問。
「小姐剛服過藥,現在正在臥房休息。」佣人王嫂心有余悸地說︰「前天還好端端的,突然就病發了,還好江醫師及時趕到,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要如何向左先生交代……」
雲天伸手拍了拍王嫂的肩膀,旋即拉著若歡走向念荷的臥房。
念荷睡得很安詳。一頭長發披散在枕頭上,面色蒼白似雪,臉形瘦削,五官活像小了一號的白詠荷。
書桌上一只來米色的暹羅貓正睜著一雙綠眼望著他們,貓的身旁則擺了一張加框的詠荷獨照。
「她睡著了。」若歡輕聲說道。
「嗯,只有在睡著的時候,她才不會感覺到上的痛苦。」雲天愛憐地輕拂去她臉頰上的發絲,但即使他動作輕巧,還是吵醒了她。
只見念荷睫毛輕顫,緩緩張開了眼。
「爸——」再也沒有比一睜開眼就看見雲天更令她快樂的事了。
念荷迫不及待地撲進雲天的懷里,就在這個時候,她看見了若歡。
「這是新來的家庭老師嗎?」念荷眨著大眼楮發問。
「不是,她是爸爸的朋友,要在我們家住幾天。」他向若歡眨眨眼。
若歡善意地走近她,伸手模了模她的頭,笑道︰「你和媽媽都有一雙美麗的大眼楮哦!」
「你也認識媽媽?」念荷雙眼發亮。
若歡指了指書桌上的照片。「我和你一樣都是從照片上認識她的。」
「哦!」念荷有點失望。
若歡突然想起背包里還有一盒特地為她買來的巧克力。
「來,這盒巧克力送給你,如果自己吃不完,可以帶到學校分給小朋友吃哦!」若歡把巧克力放在她床頭。
念荷的臉色驀然一沉,憤然道︰「我不用上學,也沒有朋友!」
若歡怔住,不明白她為何突然生氣。
雲天怕刺激到念荷的情緒,遂連忙把若歡推向門外的走廊。
「對不起,她的情緒有時候不大穩定。」
「是我說錯話了嗎?」若歡丈二金鋼模不著腦袋,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不,你沒有錯,是我沒有把事情說清楚……」雲天滿臉歉意。
「是關于學校的事嗎?」她直覺問題出在這上頭。
雲天果然點了點頭。「她一直很羨慕別的小朋友可以去上學,而她卻只能天天待在家里,既沒有小朋友做伴,又沒有爸爸媽媽可以陪在身邊……」
「她一定很寂寞。」若歡想起了自己的童年,盡避她和念荷一樣失去了母親,但她至少還有紫絹阿姨,而念荷呢?想必長年在外奔波的左雲天也沒有太多時間可以陪她,她不禁深深同情起這個小女孩……
「我真是沒用!」雲天突然痛苦地用拳頭抵住牆壁。「連自己的女兒都無法好好照顧……」他頗為自責。
若歡心中頓時掠過一陣不忍。「雲天,這不能怪你。」她說著,緊緊握住了他抵在牆上的拳頭。
霎時之間,仿佛有一股暖流自她的掌心緩緩流進他的心田里,他忍不住擁她入懷,因為在這個時刻,只有她能賜予他力量。
說真的,他實在不想讓她看見自己軟弱無助的一面,但是只要一站在她面前,他就無法偽裝。
「太丟臉了,竟然在你的面前情緒失控……」十分努力地,他在壓抑自己的激動。
「人總有脆弱的時候。」她體諒地輕撫著他,對一個失去了妻子、又將面臨失去女兒的男人而言,他的表現已經夠堅強了。
她的善解人意令他忍不住緊緊擁住了她,然而,就在此時,他的目光越過若歡的肩頭,落在念荷門口一閃而逝的小黑影上——天啊!那不正是念荷嗎?霎時,他倒抽了一口氣,緩緩推開若歡。
「若歡她——」
雲天話未說完,念荷的房間已傳來一聲砰然巨響,兩人連忙奔了過去。
一進房,兩人都怔住了。
只見念荷握緊拳頭,渾身顫抖,眼中射出憤恨的火光,地板上到處都是散落的巧克力碎片。
「念荷,怎麼啦?」雲天蹲下來問她。
「你搶走爸爸!搶走爸爸!」念荷不理會雲天,逕自沖向若歡,狂扯著她的牛仔褲。
「念荷,不能這樣!」雲天連忙抱住她。
「壞人!搶走爸爸!」念荷的小腿胡亂踢向若歡,仿佛要用盡最後一分力氣才肯罷休。
若歡本能地後退兩步,顯得手足無措。
念荷的叫聲突然中止,取而代之的是雲天的驚嘆︰「哎呀!」
「怎麼了?」若歡連忙走向他。
他低頭看著懷中的女兒,無奈地說道︰「她又暈過去了。」
看著念荷氣暈的面容,若歡的罪惡感不禁油然而生——她這趟是來和念荷搶雲天的嗎?她忍心剝奪念荷僅有的感情依歸嗎?
「我去叫醫生!」若歡急欲彌補些什麼。
「不必了,叫王嫂打電話給江醫師吧。」雲天無力地抱起念荷往床上走去。
翌日早晨。
「念荷醒過來了嗎?」若歡坐在餐室,望著滿桌餐點,有些食不下咽地問道。
「她昨天對你不禮貌,你還這麼關心她?」雲天的眼中,流露出一抹驚異的神采。
「難不成要我和她大吵一架?」
雲天微微一笑。「真是一山不容二虎啊!」
「喂,你這是什麼態度?念荷都被我們氣暈了,你還幸災樂禍!」若歡忍不住錘了他一記。
「這叫‘坐高山,觀虎斗’。」雲天笑道,低頭繼續喝粥。「念荷天性怕生,脾氣又古怪,有時候連我都奈何不了她呢!」
「她只不過是需要更多的關愛。」若歡語重心長。
「如果你不嫌棄加入這個‘關愛行列’,那麼她就會擁有雙倍的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