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寶橋客棧以前的生意是十分興隆的,因為客棧的地點好,正座落放太湖畔,不但風景優美,而且極具詩意,平常日子里就算沒有座無虛席那麼夸張,也常常坐滿八成,十分熱鬧,只是,自從隔壁開了間「寶山客棧」之後,一切都不同了。
客人們也不知是沖著寶山客棧的老板娘生得傾國傾城、閉月羞花而上門,還是寶山客棧的東西真的比較美味,反正是「寧入寶山,不過寶橋」,都不願意再來光顧,眼見客棧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差,龔璽逼不得已才會請易賢語來說書,制造一些噱頭,可總算是苦心沒白費,生意漸有起色了。
這天,又到了易賢語說書的日子,棧一早就涌進了大批人潮,來的人盡避是意在搶位子听說書,不在用膳,可也不好意思光坐著不吃東西,多少也會點些小菜、小酒的,因此客棧里是人來人往的,嘈雜極了。
坐在客棧一角的冰焱听著人聲鼎沸,心煩透了,簡直想就此拂袖而去,讓耳根子清靜清靜,可他每走到門邊,不是讓店小二請回去,便是讓眼尖的龔璽攔了下來,硬是要他再等個一時半刻,說什麼他忙完了,立刻來陪他聊聊天。
唉!要不是看在兩人有著同窗之誼的份上,倘才懶得理會龔璽,早知道今天客棧會這麼多人,他說什麼也不會來的,不過,龔璽還算有良心,見他不悅,馬上換上二樓靠窗的位子給他,讓他可以憑窗遠眺,欣賞欣賞太湖的怡人美景,既賞心悅目又能排憂解悶。
冰焱將目光投向窗外後,還沒欣賞到風景,便先瞧見了一個婀娜的身影。
是妘芸!
只見她一個人坐在太湖畔,像在賞景又像凝思。
冰焱心中一喜,無暇多想立刻出聲喚來店小二。
「小二哥,麻煩你一件事,我想……」
他話還沒說完,店小二便苦著一張臉,哀求的道︰「冰公子,勞煩你再等一下吧!我們老板吩咐過,不能讓你走的,他說你要是……」
「我沒要走。」有住人在此,他怎舍得離開?
「你沒要走?那太好了!」店小二听了,如釋重負的松了一口氣,馬上露出了笑臉。「那冰公子有什麼吩咐?」
冰焱指著窗外,道︰「那邊有位姑娘,你替我請她進來,可以嗎?」
「沒問題,我馬上去。」
店小二應了一聲,連忙走出客棧,不一會兒,領著妘芸來到冰焱面前,冰焱向店小二致謝之後,便讓他去忙他的了。
「妘姑娘,坐吧。」
冰焱瞧著妘芸微微一笑,示意她坐在他對面的位子,她今天穿了件十分淡雅的鵝黃色衣裳,臉上脂粉未施,更顯得她麗質天生、清秀可人。
妘芸有些羞怯的點點頭,在冰焱對面優雅的坐了下來,不知為什麼,她的一顆心兀自怦怦跳著。
哎呀!人家只不過是瞧見了她,禮貌性的請她過來一同喝杯荼,她遣麼緊張做什麼呢?
冰焱瞧出她的不安,邊遞了杯茶給她,邊起了個話題打破沉默。
「妘姑娘,一個人出來賞景?」
「嗯。」妘芸淺淺一笑,頰上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這兒的風景很美,我想為它畫一幅畫。」
「風景美是美,不過……妳不怕?」他不禁納悶,難道她孤身一人都不怕會遇到危險嗎?
「怕什麼?」妘芸睜著一雙大眼,不解的反問他。
「比如……登徒子。」以她這般的天姿國色,應該十分容易引起歹徒的非分之想吧?
妘芸一听,卻笑了出來。「從我在街上賣畫以來,還不曾遇過。」
「真的?」冰焱挑起一道濃眉,明顯有些不信,「那麼流氓、惡霸呢?也不曾遇過?」
妘芸搖了搖頭,神情一派天真。「真的沒有。」
「那昨日欺負妳的是誰?」
妘芸听了,悶不吭聲。
「畫散落了一地,總不會是被風吹的?」見她一副不想說的模樣,他卻執意追問。
因為,他關心她呀!
在冰焱的追問之下,妨芸緊咬下唇,終于說了出來,「是……是林大嬸和程大嬸。」
想起這件不愉快的事情,還是不免讓人心情低落。
要不是她生性善良、不愛記恨,她早就整日悶在家里,以淚洗面了。
冰焱明白了個中原由,濃眉一蹙,忍不住替她抱不平。「無緣無故的,她們為何找妳麻煩?」
「其實也不能怪她們……」妘芸螓首低垂,語氣又恢復平靜。「鎮民都覺得我是不祥之人,林大嬸和程大嬸會這麼看我也是無可厚非。」
「妳不是不祥之人。」他眉頭蹙得更緊了。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
妘芸抬起頭來,表情微訝,卻沒有替自己辯解的意思。
鎮民們說她是絕代楣女,她是知道的,他們在她背後冷嘲熱諷,她也是清楚的,只是這麼久以來,她累了、倦了也習慣了。她只求自己問心無愧,一家子平平安安的,其它的,她不願多想,也不敢多想。
偏偏冰焱對她的態度是如此迥異于常人,不但肯定她,而且善待她,令她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
只可惜,就算冰焱認同她也改變不了現實,更改變不了人心啊!
冰焱凝視著她,一字一句說得認真。「妳和我是同年、同月、同日、同一個時辰生的,如果我不是不祥之人,為何妳是?」
「是真的?」她和他之間,真有這麼巧妙的緣分在?
冰焱頷首道︰「當然是真的,這件事是龔璽告訴我的,龔璽是我的同窗兼這間客棧的老板,而龔璽的嬸嬸正好是替妳娘接生的穩婆。」
當時龔璽借題發揮,取笑他這個富家公子哥兒竟和絕代楣女是同時出生之人的事情,他記憶猶新呢!
「原來如此,那我……」她真的不是不祥之人嗎?
「妳千萬不可看輕了自己,明不明白?」冰焱瞧著她又驚又喜的模樣,不自覺的為她感到一絲心疼。
看來她受過很多的委屈啊!
「冰公子……」妘芸囁嚅著,眸子里隱約泛著淚光。
「有什麼事,盡避說。」
見她神色似悲似喜的,冰焱不由自主的揪緊了一顆心。
他突然有個強烈的念頭,想要幫她、保護她,讓她不再受到傷害,只是,他該怎麼做?
「冰公子。」妘芸眨了眨濃密的雙睫,忍住了淚水,鼓起勇氣說︰「除了我爹娘之外,就屬你待我最好了,我……很感謝你。」
原來她是高興不是傷心。
冰焱心中一寬,嘴角輕揚,勾起一抹令人心折的笑意,「不用客氣,我只是說實話。」
「不管如何,還是謝謝你。」盡避他說的是實話,卻不是每個人都能對她這麼寬容,這麼真誠以待的。
冰焱輕啜了一口茶,帶著笑意道︰「妳若是真要謝我,便送我一幅畫吧。」他不要她的感謝,卻希望擁有一幅她特地為他畫的畫。
「一幅畫?」妘芸毫不猶豫,立刻點頭答應。「你想要什麼樣的畫?山水還是人物?」
「嗯……」冰焱忖度了一會兒,才說道︰「我想到再告訴妳。」這麼一來,他才有借口再來找她呀!
「好啊。」
妘芸雖不明白他心中所想,卻也暗自期盼兩人能再見面。
因為和他在一起,既不必忍受異樣的眼光,更不必背負苛責的言詞,彷佛在他面前,她才擁有尊嚴,才是那個什麼災禍都還沒發生之前的妘芸呵!
☆☆☆
冰焱和妘芸兩個人聊著聊著,不知不覺已近晌午。
他有邀妘芸一同用午膳的意思,便問她道︰「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用了,我不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