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吼一聲,連地牛都被吵醒。
‘天道寧論,蒼天負我,寶玉但求一死!’出人意表地,他一頭撞向擎天柱。
因為用力過猛,一時間天搖地動,萬萬年的擎天柱出現了一道細長裂痕。
眼冒金星的寶玉求死心切,義無反顧地再撞一次。但這回他的頭卻撞到太白金星的胖肚子,只听到太白金星哀嚎一聲,而他還來不及反應,手足就被四大天王束縛住,動彈不得。
‘放開我!讓我死!讓我死!’他哭天喊地。
‘你高興怎麼自殺都好,就是不要在我面前尋死尋活的,凌霄殿跟你有仇是不是?整座凌霄殿都快被你拆掉,你為什麼不回赤霞宮撞壁?’玉帝龍顏大怒。
擎天柱是獨撐凌霄殿的主干,若被賈寶玉撞斷,凌霄殿勢必毀于一旦,屆時玉帝將無家可歸,成了無殼蝸牛。難怪玉帝勃然大怒。
‘讓我死……’寶玉求死心切。
‘要死還不容易!’玉帝肝火上升。
‘請玉帝息怒,原諒寶玉相思成疾,頭腦不清。’晴雯跪下求情。
玉帝不理會晴雯的求情,打起作法的手印,瞬間,天上神國、三十三層利仞天、無極十方一切大千世界都大為震動,被玉帝運功發的光照徹得如同水晶玻璃一般透明。透明光代表寶玉將被打入金剛地獄,永遠不得超生。
眾神驚惶,議論紛紛,莫不為賈寶玉捏把冷汗。
除了拚命地磕頭直到皮破血流,晴雯不知還有什麼法子可救寶玉月兌離險境。
寶玉只是幽幽地閉上雙眼,毫無悔意地承受如斯的厄運。
在千鈞一發之際,‘法下留情……’遠處傳來一聲女音。
晴雯回頭一看,救星是何方神聖?
誰能改變玉帝的決定?晴雯不抱希望。
在九條斑龍的前導下,紫雲車破雲而至,兩名十六、七歲絕色少女掀起紗簾,一位身著紋彩鮮明的黃色衣裝,上繡有虎齒豹尾圖案,天姿掩藹,容顏絕色的高貴美婦,在眾神的稽首之下,雍容華貴地走向玉帝身旁的鑾座。
她是西王母,玉皇大帝的元配夫人和正宮娘娘。
太好了!晴雯一臉得救的表情看著西王母。
‘愛妻,為何阻止我?’玉帝不解,‘這小子藐視我這位高高在上的萬神之首,太可惡了。’
‘眾卿都知道他為黛玉而有些失心瘋才胡言亂語,?何必跟他計較?何不表現出?寬宏大量的一面?’西王母巧妙地為玉帝安排台階下,不然照她老公的牛脾氣,寧願錯殺也不願認錯,賈寶玉將沉冤在金剛地獄。
‘我是耳根軟、好說話,他雖情有可原,但罪無可赦,我苦不懲戒,難平眾口。’其實是祂心有未甘,不想太便宜賈寶玉。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吾皇可將他貶入凡間,過著逐臭生活。’西王母仁心宅厚,明為老公的面子問題,暗為成全一對璧人。
賈寶玉對林黛玉的專情是她出手襄助的原因,而專情是妻妾成?的玉帝無法給她的。她移情在寶玉和黛玉的戀曲上。
‘這……妥當嗎?’玉帝有掉入陷阱的感覺。
‘世人都說神仙好,在場有哪位仙家思凡的請舉手。’西王母征詢自願者。
全場鴉雀無聲,大家暗地對西王母的睿智佩服不已。
‘?看,沒有仙家願意放棄錦衣玉食的清平生活,所以對天人最殘酷的懲罰,就是將他打入滾滾紅塵,受著生、老、病、死等無常十苦,吾皇意下如何?’西王母布好一張天羅地網,讓玉帝走投無路。
‘好吧!就听愛妃之言。四大天王放下賈寶玉。你,明天戌時自動消失。’玉帝心不甘情不願地說。
一想到賈寶玉下凡後過著白馬王子和白雪公主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快樂日子,玉帝就‘賭爛’。
寶玉叩謝過西王母的恩典後,在眾仙的道賀、祝福聲中,高興地和晴雯離開凌霄殿。
那臭小子也不叩謝他皇恩浩蕩!好歹他才是有移星換斗法力的神,賈寶玉不靠他靠誰?
玉帝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
‘大哥,有件事我一定要說,是關于黛玉今生命運的事。’臨行前,晴雯鼓起勇氣說道。按理,大哥不能事先得知黛玉的命譜,以免有瓜田李下之嫌,但那件事太重要了,不能不說。
‘你說。’寶玉催促。
‘黛玉的陽壽將盡,她活不過二十三歲,將因失血過多致死。’
‘天妒紅顏,玉帝就是見不得別人恩愛,真是變態。’寶玉鄙夷地說。在玉帝的觀念中,大丈夫都應該有三妻四妾,對那些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的男人,皆視為娘娘腔之流。
‘大哥,如果黛玉的命該絕,你千萬不要試圖改變事實。’晴雯告誡。
‘我想,由于我的出現,她的人生將會有所不同,很多不該發生的事情也許會發生,一些該發生的事情反倒沉寂,這是沒定數的。’他不會放過任何可以救她的機會。
‘大哥,我之所以說出這件事,是讓你先有個心理準備,黛玉現年已二十二歲了,你們只有一年的光景可相處,到時候你可不要跟著殉情,自殺的罪業很重的,不是陰魂不散,就是轉生到幽都,回天庭就更是無期了。’晴雯憂心忡忡。
寶玉是個情深意重的多情種子,倘若黛玉撒手人寰,變成孤魂野鬼,屆時了無生趣的他也跟進,那他重回天庭的路必越走越岔,遙遙無期。
‘晴雯,如果天不憐我,我也不希罕。’他憤慨地說。
‘大哥,我不要跟你分開!’晴雯嚶嚶地啜泣。她有種訣別的傷感。
‘你不要這樣哭哭啼啼的,這樣我去凡間也不安心。’他心亂如麻。
雖然舍不得離開晴雯,但,她畢竟是在神界,遭受的打擊、磨難有限,這點離別的苦,和黛玉所受的苦難比起來是小巫見大巫。
只要想到黛玉一人在凡間受苦受難,他就心如刀割。
‘大哥,此行你要多保重,現在可不比從前,不要強出頭,凡事多听多看,少說少做。’晴雯像想到什麼似地大叫一聲,‘對了!大哥,你身無分文、手無寸鐵的,要靠什麼維持生活?’
大哥除了能詩擅文、謳歌誦賦外,其他一竅不通,遑論邁向二十一世紀時那些稀奇古怪的高科技產品,什麼電腦、上網路?下凡後神腦便無用武之地,蠻邦語言英文是鴨子在听雷,理科、工科、商科、醫科、農科樣樣莫宰羊,唉!英雄的末路。
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他毫無金錢觀念,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他更不可能做粗工,頂尖的古文學造詣已過時,派不上用場,真不知道他能從事什麼行業?
乞討?好手好腳的要不到,何況他天庭飽滿、氣色紅潤,不像衣索匹亞難民,倒像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富家公子。
化緣?他才舍不得剪去他那頭烏溜溜又飄逸的長發!
偷竊?只有兩只手,而且笨手笨腳的!
吃軟飯?听說下頭時興午夜牛郎,憑大哥的A級費司,應該可以當上妓男院的花魁,月入數十萬,可是那種賣的應召男工作他一定抵死不從,而且還會臭罵她︰‘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做這個也不行,做那個也不可,不出三天,他大概就蒙主召喚。
她把他看透了。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呀!’他天真地說,完全不知人間疾苦。
‘大哥,你就是這樣,從不關心天下事,只在乎黛玉,改朝換代八十幾年了,在民國,你只能靠風吃風──喝西北風。’晴雯沒好氣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