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兄妹倆雙雙離開到私人辦公室去後,麗詩覺得眼前—片絕望。情勢迅速改觀,不要多久她就會被叫到妮可辦公室盤問那天在百貨公司的事情。
她抱緊自己,猶豫是否該主動去解釋當天所發生的一切。她曾交給妮可一份銀行經理的推薦書,及另一份個人資料,但關于那件被指控扒竊的事則只字未提。
現在又該怎麼開口?要把來龍去脈都說清楚嗎?這……這是個人穩私,而且也太痛苦了。這地方沒人知道徐浩然的事或她的私生活,只曉得她原和哥哥住在一起,但在月底搬了新家。她不要別人知過她的過去,她要忘記過去。
但—切又死灰復燃了。戴天仇—出現,過去就像恐怖電影般—樣撲向她。她的臉孔泛紅。無法想像再置身往昔的情況。
內線電話響起。麗詩閉緊雙眼,是時候了,她知道。一月內被錄用又被解雇,她大概是頭一個。
不是妮可打來的,是他本人。
這是麗詩從他的助搬那兒學來的,林逸芬每提到她老板總是用「他本人」這個字眼代替。不是輕蔑,絕不是,從一開始林逸芬就崇拜她老板至甚。
當然,每個人個性不同。
「什麼事?戴先生。」
「到我辦公室來,葉小姐。立刻。」在她開口之前,他已掛斷了。
她緊張得不得了,打從在學校時有次被叫到校長室——那次是因為她的級任老師向校長打小報告說她在走廊跳舞後——她就再也沒嘗試過緊張、超級緊張的滋味了。
白痴!離開這里有啥大不了?滾就滾。再找工作何難之有?
站在玻璃門前,她順順身上的桃紅襯衫,頭發如平日般柔順地垂肩而下,但需要梳一梳,于是她又坐下來,從皮包里模出梳干和粉盒,盡量拖延時間。她干嘛覺得沮喪?這家公司離她新家近又怎麼樣?她照樣能在附近找到新差事。
但不至是距離的問題。沒錯,除了上班方便,她也喜歡這里的氣氛和同事,然而真正困擾她的是尊嚴。如果她真偷了東西,她就不在乎名譽,但她分明是無辜的,她又沒做什麼,為什麼要承受這些?
「逸芬,我是直接進去還是怎樣?」
林逸芬正在整理東西,她仍要回家午餐,顯然老板回來對她並沒有什麼差別。每天她都要到學校接她六歲大的雙胞胎孩子回家午餐,這是麗詩羨慕她的地方,她覺得在午餐時間看著小孩很好很溫暖。林逸芬宣稱是為了多陪陪他們。「這也可以安慰我作職業婦女的良心,在我老家有六歲小孩的母親是不會出外做全天工的。」她聳聳肩,似乎不太快樂。「但我必須賺錢,況且在我結婚之前,我已在這里為‘他本人’做好久的事了。唉,無法想像生命里沒有他的話會怎麼樣!」
麗詩不知道這話是真是假?林逸芬就是這樣,令人無法分辨她是不是開玩笑。
「逸芬?」她詢問她的意見。「我被傳喚,是不是現在過去?」
「最好是。」這次她似乎是說真的。「他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她是禍首?麗詩懷疑著。
「老天保佑,」林逸芬臉朝天。「搭飛機的後遺癥或什麼的,明天會更糟。」她露出笑容看看麗詩。「不過沒關系,周末就會完全恢復正常了。」
正常?什麼意思?
向林逸芬揮一揮手,麗詩敲敲門,沒有回音,只听到模糊的嗡嗡聲,不能確定是什麼?她再用力敲。
那聲音停止了,對方吼了一聲進來。
她毫不費力地跨過門檻,感覺正如從前被叫進校長室一樣。哎,一肚子氣!不同的是這次大辦公桌後面沒有人,她站住,環顧室內一圈,然後驀然倒抽一口氣。她看見他了。
他站在她原先以為是櫃子的地方,那東西原來是一扇嵌在壁上的門。門後有一個小盥洗室,里面有洗臉盆、一排架子、一個扶手,上面掛著塑膠套住的西裝和襯衫。
戴天仇站在洗臉盆前面,背向著麗詩。她瞪著他,好像一輩子沒見過男人似的。他光著上半身!
她力持鎮靜,正想先行告退,他開口了。「別站在那里目瞪口呆,葉小姐。換個地方坐下,準備好鉛筆。」
「呃,你說什麼?」她盯著他後腦勺,然後目光不由自主地溜在他寬厚結實的背部。她覺得心驚肉跳,他背後竟然有毛,那麼胸膛會是什麼鬼樣子呢?
她很快就曉得了。他的老板也正由鏡子反視她。「怎麼了?我使你難為情?你那發白的兩眼就像結冰的龍眼粒。他轉過身來,那片堅硬寬闊的胸膛一覽無遺,果真長滿胸毛,不過幸好沒有想像的毛茸茸。
「時間,」不等她消化前一句,他繼續說︰「我從不浪費,它太寶貴了。你的筆記本呢?」
「……你說什麼?」
戴天仇吸了一口又長又緩的氣,然後抿抿雙唇,嘴角帶有不耐。「我妹妹說你是正式秘書,說你工作優秀,還有你會速記。」
她只能看著他,讓眼楮定定落在他的臉上。
「林逸芬不會速記,她習慣用錄音機。你會速記?」
「當然。」她不經思索就說了,不知道接下來他想說什麼?
他眉毛往上場。「喔,非好肯定的回答。找剛剛還在想你是不是患有重听,葉小姐。」
麗詩的眼楮睜得更大。他到底想怎樣?他為什麼不單刀直入的提出重點而停止譏諷?「戴先生,可不可告訴我——」
「叫我戴天仇,不必稱呼什麼先生的。」
「戴天仇?但我想——」
「坐下,葉小姐,坐下,冷靜÷點。」接著他又轉向洗臉台洗臉和脖子。麗詩遵照他的命令,坐下並盡量使自己冷靜。
他穿上干淨襯衫,扣好扣子,結好領帶,然後走到桌邊。兩手平撐著桌面,以期待的表情看著她。「你剛剛想說什麼?」
「我……」有什麼用?她已走投無路。「戴先生,我以為你把我叫來是要開除我。」
「叫我戴天仇,」他重復一次。」「我干嘛要這麼做?」
他真可恨呀!她自知毫無理由去恨他,她幾乎還不認識他,但他就是和第一次踫見時—樣的令人討厭。他根本就心里有數,而他的態度是這樣無法形容地使她生氣。她抬起頭,可以感覺到心跳撞擊著她的肋骨,她的聲音與她的心跳不相稱地平靜。「事實上,你沒有理由要這麼做。」
「是啊,」他附和,聲音同樣地平靜堅定。「現在,你是不是能快點去杷你的筆記本拿出來,讓咱們開始干活?我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處理。」
她一溜煙地跑掉,不管下面還有什麼話。關上門後,她整個人斜靠在門框上。喔,哈利路亞!一切都還差強人意。他放過了她,這表示他相信她無罪。他甚至沒有再提百貨公司那件事,以免使她難堪,這倒是令她幾乎無法置信的「優點」。
她決定繼續留下來。
「我要離開,」三天後,她在心里大聲對自己說︰「我沒法再忍受那個家伙!」
那天是星期五上午,還不到十點,自從他回來那天幫他速記過一次以外,麗詩來再與他接觸,那次他只退回她所打的一封信,上面以黑墨水筆加了許多短評。
「再幫我打一道好嗎?葉,抱歉還要麻煩你。」他把這封信放回桌上,移開上面第二封讓她看見底下已經簽名的文件。「其他的都很好,非常的好,謝謝你。」
麗詩感到一陣溫暖。到目前為止她還沒對他笑過——她頗為驚訝怎麼會這樣——但私底下她已經記住了他其它的優點。是的,他也會花時間稱贊屬下,當他們值得稱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