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想起那個仇人呢?
「可惡﹗」他聚攏濃眉,緊揣著衣服,低聲咒罵自己。
天曉得,他可是從來不會對任何一個仇人心軟的,但為何此時此刻,傅小柳的身影和笑容卻在他的腦海里盤旋不已,而他的心,就這麼震蕩起強烈的不舍之情呢?
忽然之間,他向來清楚的思維似乎也迷亂了。
不﹗不﹗
他方忌威可是聰明人,更從未栽在任何一個人的手上,這次怎麼可能會為了傅小柳這個老愛扯他後腿的女人,破例認栽呵﹗
是的,絕不﹗方忌威在心里告訴自己後,咬牙抑制自己滿腔的不舍,正要舉步沖回家里去,將一切反常的煩惱拋諸腦後時,突然听見了路旁那家回春堂中藥鋪里鬼祟的交談聲。
由于此刻已是入夜時分,寧靜的街頭讓兩人的交談聲更加的引人注意。方忌威也忍不住好奇心的驅使,停下腳步躲在藥鋪門外附耳偷听」」
「長富,這三兩黃金你收好。」
「老板,這黃金就是柳夫人為了封我們的嘴用的吧?」
「噓﹗小聲點﹗要是讓柳夫人听見了,一定會殺了我們滅口的﹗」
「可是,老板,我不……不想要這些黃金了。」
「為什麼?不是說好我七你三的嗎7你怎麼又反悔了?」
「因為……我最近老是件噩夢,夢到震遠鏢局被害死的十多個人,來向我……索命啊﹗」
「長富,你……你別瞎說﹗我……我們只不過是把一斤砒霜賣給了柳夫人,他們怎麼會來向我們……討命呢?這……這冤有頭、債有主,要討命的話,就去跟柳夫人討去,可千萬則來找我們呀﹗」
「老板,你也怕鬼啊?」
「這當……當然了,誰……誰不怕啊?」
「我也怕死了。只要我一看到鬼,我就會嚇得什麼話都說出來了﹗」
「呼﹗被你說得我都發毛了。我看時候也不早了,今天就早點休息好了。」
「好好好﹗」
老板和伙計達成共識,急急忙忙的就關上大門。
動作之迅速,就連站在門外偷听的方忌威也感到驚詫不已。
不過,更令他震驚的是,他們談話的內容竟和震遠鏢局的命案有關,甚至還抖出了柳夫人惠芸娘來﹗難道,柳夫人和震遠鏢局的命案有關?
若柳夫人真和命案有關,那麼也就表示廣東提督柳炎文有涉嫌的可能……這樣一來,傅家兄妹所說的話也全是真的?而鏢局的命案,和他們的的確確無關嗎?
天﹗他們很有可能不是殺人凶手啊﹗
一連串的疑問和驚詫,宛如洶涌的浪潮般席卷著方忌威的思維,震動著他的心緒。
*****
「方來福,起床﹗」
一路沖回家,方忌威偷偷地潛入方來福的房里,不客氣地踹了正在被窩里呼呼大睡的方來福一腳。
「哇﹗好痛喔:」睡夢中的方來福被踹下了床,這才驚醒。「是哪個王八蛋三更半夜不睡覺,跑來踹我?」
「那王八蛋就是你十四叔,我﹗」方忌威一把將他從地上掀起。
十四叔?方來福精神一振,連忙揉揉眼,果然就見方忌威含慍的俊臉。
「十四叔,真的是你?你終于回來了﹗」
「先別說這個了。」方忌威抓著他,又抓來桌上的燭台就往外沖,「我找你有事,跟我走﹗」
「十四叔,你要帶我去哪?」
「雲來客棧。」
「什……什麼?那個死了十多條人命的雲來客棧?」方來福頓時睡意全消。回過神,他連忙緊抱住方府大門口的石獅子,猛力地搖頭,「嗚……我不去﹗我不去﹗」
「你敢不去?」方忌威威脅以的怒視著他。
「我不敢去,那里現在成了廢墟,听說就連白天也沒人敢去,更何況現在都已經是三更半夜了,一定更嚇人。」方來福整個人黏在石獅子身上,怎麼都不肯下來。
「這事關系重大,非去不可﹗」
「可是……」
「我告訴你,傅家兄妹很有可能是被冤枉的,難道你真要見死不放?」方忌威揪著他的衣襟,雙眸里淨是凜然的正氣。
「這……」看著十四叔雙眸里難得一見的堅決,方來福也不得不為之折服了,「好吧﹗既然十四叔如此有正義感。我方來福也不能坐視不管。」
「這樣才乖嘛﹗」他安撫似的模模方來福的頭後,隨即冷肅起臉色,慷慨激昂的向天減去,「哼﹗我方忌威決定要將這件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這晚,當頭灑下的月光,彷佛就是上天賜予他的神奇力量,更像是他人生修德圓滿的光環呵﹗
「十四叔,我好久沒見過你這麼神氣了耶﹗」方來福感動極了、佩服極了,恨不得馬上給他一個愛的鼓勵。
*****
夜色中,一塊木板搖曳在寒風中,撞擊的聲響格外令人感到夜晚的森涼。
方忌威和方來福來到這高懸在空屋外的木板前,隱約可見木板上殘破的痕跡鏤刻著四個大字」」
雲來客棧
驀然,一股寒意立刻竄進兩人的心里。
「走吧﹗我們進去﹗」方忌威吸了口氣,兢往客棧里大步走去。
「哇﹗十四叔,你等等我﹗等等我﹗」
「方來福,你能不能走快一點?」方忌威不耐煩地催促。
眼前一片漆黑,方來福連忙緊跟在方忌威身後,憑借著窗外的月光,依稀看見客棧里毫無動靜,似乎沒有原本想象的恐怖。
就在他暗自吁了口氣時,猛然,腳下踩著了什麼不明物體似的,令他顫聲低呼:「哇﹗十……十四叔,我……我好踩到什……什麼奇怪的東西了?」
「什麼奇怪的東西?」方忌威沒好氣地盯著他嚇得扭曲的臉,慢條斯理的說:「我告訴你,你踩到的是我的腳。」
「你……妳的腳?」方來福低頭一看,腳下踩的果然是方忌威的腳,于是連忙移開自己的象腿,苦笑了幾聲,「呵呵﹗十四叔,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還不快把燈點上。」方忌威板起臉低喝。
「是是是。」
被這麼一提醒,方來福才想起自己手里還握著從房里帶出來的燭台,立刻將它點燃。頓時之間,燭火照耀出一片光亮。
方忌威借著火光,走上了二樓,循著依稀殘留的血跡來到走廊盡頭的一間房前停步。
「事隔十多天,案發現場顯然是被整理過了。」
「十四叔,這里有一桌壞了的飯菜耶﹗」方來福看著飯桌上一盤盤腐壞的飯菜,推論著,「可見當時被害人正在用餐。」
「沒錯﹗而且飯菜還整齊地置于桌上,現場沒有打斗的痕跡,」方忌威也趨前察看,然後若有所悟地道:「這也就是說,有兩種可能性。第一,命案是熟人所為﹗第二,他們分明就是中毒而已的﹗」
「中毒?」方來福詫然地問:「可是,當時在衙門里,趙知縣和蔡捕頭明明說這些人全是被劍砍死的啊﹗」
「很簡單,凶手先以毒殺人致死,之後為了嫁禍他人,又以鏢局里的青龍劍在死者身上各補一劍。」方忌威說得條理分明、頭頭是道。
「有道理﹗」方來福佩服不已,隨即又想起什麼似的問:「可是,十四叔,如何證明這飯菜里有毒呢?」
「你試吃一口不就知道了﹗」
「哦﹗說的也對。」方來福點點頭,正要抓起一口飯來吃時,才怔然回神,「等等﹗萬一有毒怎麼辦?」
「那也算是舍身取義﹗」方忌威一副事不關己的悠哉。
「呵呵﹗那……我看,我還是別試吃了,先把它全部收集起來,或許以後還有機會拿出來當呈堂證供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