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廬是她的地盤,誰也趕不走她。手臂橫在門中央,她不相信沐雨當真狠心至此,竟會不顧她上的疼痛。
「都給我住手!」
她大喝一聲,長年經受疾病的折磨,柔弱的她竟在這一瞬間堅強得像魚腸劍,沐雨也被她這一喝怔住了。
丐幫眾弟子回過神來,十分不服氣自己竟被一個柔弱的女子唬住,「你是誰?我們在這里為郭長老報仇,你最好閃遠點,免得死在亂棍之下。」這是最有禮貌的交代,想听粗魯的就要付出血的代價。
水迢迢歷經生死,早已忘了害怕的滋味,「這是我的水廬,你們在這里生事,怎麼可能與我無關?」她的聲音略帶著幾分沙啞和中氣不足的虛軟。
她說得理直氣壯,在場所有人幾乎都要贊同她的說話。
在大家清醒之前,水迢迢再接再厲︰「想報仇我不反對,報仇前先弄清楚自己的真正仇人,免得殺了人還落下血債讓閻王笑話。」
她話中有話,丐幫弟子可不是傻瓜,「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親眼看見他手中的魚腸劍殺了郭長老,他自己都承認了,難道還有假?」
「有沒有假你該……」
「迢迢,閉嘴!」沐雨出聲阻止,如果這件事牽扯上思皇,不僅他失信于人,他若真有個長短,這世上也沒人能保護水迢迢了。轉身,他幾乎是一味求死。
「郭長老的確死于我魚腸劍下,你們要替他報仇就快點來吧!還等什麼?難道你們不想為丐幫的九袋長老復仇嗎?莫非丐幫弟子個個都是貪生怕死,忘恩負義之輩?」
他越是這樣說越顯示他的心虛,原本堅信不移的丐幫弟子開始動搖了,「這件事究竟怎麼回事?你為什麼一心求死,還是你想袒護某人?」
「他要袒護的不是別人,正是本尊。」
羽扇掄起,清風拂面,水迢迢拖延時間要等的人終于還是來了。
「你是皇閣主人?」
江湖上怕是沒人不認識這羽扇主人,不入道家,可天生清風道骨;不入儒家,卻有著與身俱來的儒雅。這樣的清雅俊士,除了思皇,還做他想嗎?
「郭長老的死跟你有什麼關系?」
到底是皇閣主人,連丐幫眾弟子沖著他一個人,都要禮讓三分。
天生的倨傲讓思皇連正眼都不看他們,「都說了沐雨袒護的不是別人正是本尊,你們認為郭靈岩的死跟本尊有什麼關系?」
眾人大吃一驚,「莫非……莫非你才是殺害郭長老的真正凶手?」
「是又怎樣?」
他滿臉無所畏懼的模樣,叫渾澹看著都心驚膽戰,再怎麼說對方也是天下第一大幫,就算每個人吐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對思皇這種人來說,怕是被髒死的。
還是由渾澹這個苦命的下屬幫忙搞定吧!「這件事情個中原委復雜,靈岩寺的日悔大師與郭靈岩長老生前交情不菲,他已經修書遞予丐幫幫主,此事貴幫主自有定斷,還望各位先請回。」
丐幫弟子傾巢而出,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怎麼會輕易撤回?「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怎麼知道這不是你們的陰謀詭計,好找機會拖延時間呢?」
「本尊會做這等事?」思皇太看不起這幫人了,「別忘了丐幫曾拜托皇閣完成三件事,換言之你們的幫主還欠本尊三個要求。這三個要求足以讓你們的幫主放棄追查郭靈岩的死因——要你們這幫笨蛋集體自裁都夠了。」
他這根本是火上澆油,渾澹干著急也拿他沒法子。門外倒是有個人能幫他們的忙——日悔大師早在門外恭候多時了——沒殺他果然是正確的抉擇,比起要他的命,他活著,皇閣更劃算。
「諸位且听老衲一句話,這件事的確另有隱情,還請各位罷手,以免鑄成大錯。」
有高僧進言,算是讓這幫丐幫弟子找到台階下了。撤到門口,他們還不忘丟狠話︰「沐雨,你給我等著,我們總會把這件事查清楚的。是你做的跑都跑不掉,不是你做的你想頂也頂不了。」
「一群廢物說了一堆廢話!」這就是思皇的全部評價。
這樣就了結了?沐雨目瞪口呆,他差點用死來解決的麻煩,渾澹竟然用簡單幾句話,外加一封書信就全面了結了?
水迢迢掩上水廬的院門,為這場鬧劇做最後的收尾。
風被門關在了外面,迎著燭火,思皇困頓地打著哈欠,「睡到半夜竟然要被這種事吵醒,實在是太傷本尊的身體了。」話鋒一轉,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不過,既然是為了沐雨親親,那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提起這話,沐雨覺得奇怪,「你怎麼知道丐幫這時候找到這里來的?」
指指水迢迢,思皇才不做先知呢!「是你們家沐夫人吆喝的結果,到底是當地人,她一吆喝整個木瀆都動了起來,連靈岩寺的鐘都敲響,吵得本尊睡不著,渾澹更是混蛋,竟然飛身上山將老和尚給綁了下來。」
雖然渾澹的輕功在江湖上數一數二,可是背著一個老和尚下山到底還是耽誤了一些時間,所以他們才會晚水迢迢一步到達水廬。
沐雨這才明白水迢迢沙啞嗓音的原因,她終究還是不希望他死的。這是不是意味著三年的相處已讓她漸漸忘了仇恨,有一絲絲的愛他?不敢奢求太多,他只盼她有一絲絲的愛意就夠。
向前走去,他快要握住她的手,日悔大師卻先一步插在了他和水迢迢的中間,「遙遙,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遙遙——這遺忘許久的名字讓水迢迢一驚,她瑟縮了一下,沒敢迎視日悔大師深邃的雙眸,怕佛光普照眾生,卻獨獨忘了她。
遙遙?日悔大師叫水迢迢「遙遙」?沐雨疑惑地望著迢迢,再向日悔大師求證︰「大師,您認錯人了吧?她是拙荊——閨名迢迢!」
「老衲怎麼可能認錯人?」就算整個木瀆沒有人能分清她們姐妹,他也不會認錯。
「老衲出家後還是常去村子里看看,迢迢和遙遙是村里的孿生姐妹,兩個人長得十分相似,同樣清秀可人,甚是討大家喜歡。姐姐迢迢比較頑皮,妹妹遙遙相比之下很是文靜,最喜歡看書。大約十二年前,那時候迢迢和遙遙大概才八歲吧!一日迢迢去斜橋下玩耍,不幸墜入河中,遙遙拼了命救回姐姐,老衲正巧路過河邊,幫著將迢迢抱了上來。在水中掙扎的時候,迢迢的額頭撞到了橋柱,額上留有一塊疤痕。」
沐雨不自覺地向水迢迢的額上望去,她梳起的雲髻露出干淨的額頭,額上無疤。難道說她是水……遙遙?
「遙遙可就沒有她姐姐那麼幸運了,她內髒嗆進了水,從此身體變得孱弱,久病于床。後來沒多久,這水家夫婦相繼去世,水廬也日漸蕭條。
「為了給妹妹遙遙治病,姐姐迢迢幾乎當光了家里所有的東西,後來姐妹倆一同去了外地就醫,再也沒回來——這後面的事老衲都是听村里人說的。
「她們離開時是雨水時節,遂年年雨水,老衲都會為她們祈福,寺里正院的樹上長年系著兩根紅絲帶,那是老衲對她們永遠的祝福,老衲望在有生之年能再見到這姐妹倆,沒想到今日果然得見遙遙。」
久別重逢,又見故人,日悔大師難掩心中激動。道了聲「阿彌陀佛」,他走近迢迢抑或是遙遙,想要看個清楚,「這些年你們過得好嗎,遙遙?」
遙遙?日悔大師又叫她「遙遙」?沐雨再也按捺不住,沖上去揪住了跟他相處三年,成親兩載的妻,「你到底是水迢迢還是水遙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