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做聲,眼楮直直地望著灶中的爐火,安靜得過分。
蹲,他想離她更近,「怎麼不說話?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別人是久病成醫,他照顧她多年,久看成醫。想拽過她的手,切切脈象。他的手剛踫到她的衣袖,她就慌忙閃躲起來。沐雨沒做他想,依舊抓著她的衣袖不放,她的手往回縮,這一拉一拽間,他看到了她手臂上清晰的紅印。
這是……這是他弄傷的?
「我弄傷你了?」難道昨夜的春夢竟成真?「是不是我弄的?」
抽回手,水迢迢放下衣袖。不看他也不答腔,沉默是她習慣的語言。
有萬般悔恨涌上心頭,沐雨卻不知道該如何道歉,挨近她,他的手臂剛踫到她的身體,她就像被火燒著一般彈跳開來,轉眼已躲出他一丈以外。
她用行動告訴了他,她已是驚弓之鳥,再也受不得半點驚嚇。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讓她一個人待會兒。
本以為時間長了,兩人之間的關系就會好轉,她不會再畏懼靠近他。怎奈忍了好幾日,水迢迢見到他都像見到鬼一般躲得遠遠。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入了夜,沐雨沒有再睡書房,回到他們倆共同的臥房,他先行上了床,靠在床頭,他靜等著她,心里反復思量著,只要習慣了一夜安眠,明早她就不會再躲他了。
誰知等了又等,卻等不到水迢迢進房。他掀被走近房門,卻听門外輕柔的踱步聲,那是水迢迢的聲音,他听得出來。
「刷」地拉開房門,沐雨正對著她的視線,「這麼晚了,睡吧!」
水迢迢低著頭就準備轉身,沐雨手一橫,擋住了她的去路,「你去哪兒?」
「既然你睡這里,我睡書房好了。」
她這就要走,沐雨怎會放過她?他有預感,如果今夜還不能解決這件事,他們之間徹底完了。
堅實的手臂抱起她,他硬將她抱上床,「你哪兒也不去,就睡這兒。」他也會霸道,在需要的時候將盡情展現,像現在。
心里已然明白,再怎麼執拗也無法改變他的決定,水迢迢索性放棄掙扎。躺在他的懷抱里,她命令自己睡覺。
這樣不就好了。沐雨心滿意足地闔上的眼。春日到,以為天氣漸暖,一定花開似錦,卻不知綿綿細雨,讓寒意更勝隆冬時分。
半夜,寒氣侵入肩膀,沐雨不自覺地醒了過來。過了雨水時節,每每天氣稍有轉涼,他都會夜半醒來,瞧瞧水迢迢是否睡得安好,今夜也不例外。
轉身望去懷中的人兒……
哪里還有人,床上只有他一個,迢迢!迢迢……
誰把他的迢迢帶走了?難道是丐幫的那群人追來了?他們想要替郭靈岩報仇不成,便把水迢迢抓走了?
別慌別慌!沐雨一躍而起,即便心亂如麻,為了迢迢的安全,他也努力強迫自己不要慌張,四處尋望,終于在情緒崩潰的前一刻他找到了失蹤的妻。
她縮在門檻邊,被昏睡佔領。
盯著她,緊緊地盯著她,合上眼,再睜開,沐雨什麼都明白了,明白了!
她怕他怕到半夜睡門檻?躲他躲到逃出這世間?恨他恨不得一根碧玉簪插進他的心窩嗎?
那就來吧!還等什麼?如果他的命能換來她的解月兌,給她又何妨?
攬身將她抱上床,替她掩好被褥,他獨坐在桌邊,一宿未眠。
湛湛長空黑,更那堪、斜風細雨,亂愁如織,愁如織。
第8章(1)
沐雨不見了!
水迢迢明明記得自己昨夜悄悄爬下了床,怎料睜開眼竟躺在溫暖的被窩里。身邊空無一人,料想是沐雨將她抱上床的,可是他人呢?
她在整個水廬繞了一圈,不見他的蹤影,又去後院那幾畝地里瞧了瞧,也不見他。平日里,他若出門總會事先跟她打招呼。如今連張字條都見不到,莫非……莫非丐幫的那群人追來了,他走得匆忙?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丐幫的人沒這麼快找到木瀆,即便真的到了,也不可能瞞過眾鄉親的耳目,她好歹會得知一些蛛絲馬跡。難道說沐雨毫無掙扎地就被丐幫的人抓走了?不可能……不可能……
「怎麼?你被拋棄了?」
如此放肆的聲音這世間怕只有思皇能用最優雅的聲音說出口,水迢迢轉身迎上,果然是他!
「沐雨不在,水廬就我一個女人家,不方便待客,你還是請回吧!」
她永遠不會忘記她和沐雨落到今天這步田地的始作俑者就是他——思皇,如果當年不是他堅持要用那把魚腸劍換為她續命的九轉還魂丹,她和沐雨也不會因仇恨而相識。
說來可笑,三個人的人生起伏竟是為了一把劍。
越是不讓進的地方,思皇偏要進,「本尊來是為了告訴你,沐雨去追查郭靈岩被殺真相了。他近幾日都不會再回到這里,說不定從此再也不會回來,你還是早早做好打算。」
再也不會回來?
這話是什麼意思?掩飾所有的心情,病秧子的好處是永遠可以用虛弱的表情代替煩躁的情緒,「多謝你的提醒,我會提前做好所有準備,就不勞你的好心了。」
「你還不夠資格讓本尊將‘好心’用在你身上,本尊只是答應了沐雨親親,在他不在水廬的期間要照顧你——這次沐雨親親又欠本尊一個人情,他該用什麼來償還呢?」思皇裝作認真求索的模樣,片刻後他的恍然大悟中帶著幾分玩味,「不如就讓他用一生來還吧!遲早他會屬于本尊。」
想激怒她?長年久病,這人世間的事,水迢迢自認比一般人看得更透徹。思皇的身後沒見到渾澹的身影,顯而易見的,斜橋分水也分開了另外兩個人的心。水迢迢不想幸災樂禍,卻不代表不會反擊。
「怎麼?渾爺沒跟您一起來嗎?這倒是少見!」
她明明虛弱不堪,說起話來卻字字如針。思皇握有風雲,卻難掌握女人的心思,尤其是水迢迢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女人。
「你不怕本尊揭開你的老底嗎?」思皇出語威脅,像個找架吵的潑婦。
生死都不怕了,水迢迢豈會畏懼他那點子要挾?「你想說什麼就快點說吧!我有什麼老底你大可以告訴沐雨,我倒想看看他會作何反應。」或許只有走到無路可退,她才能狠下心來斬斷這一切,她不介意思皇推波助瀾。
三年了,她不敢揭開的真相,讓另一個人來戳穿不是更輕松嘛!
敝物!這女人絕對是怪物,思皇唯恐躲閃不及。走之前他留給她最後一句話︰「你確定你希望沐雨死嗎?」
她不答腔,因為心中沒有回答。
那就讓思皇告訴她吧!
「說個故事給你听!」
思皇從不說故事的,但為了他的沐雨親親,他願意說這一次——
「從前有個女人傾盡一切愛著一個男人,沒想到那個男人為了萬貫家財竟然背棄了她。女人一氣之下,擇了天下最狠的夫君嫁了。她的美貌讓夫君為之動容,她的夫君給了她天底下最好的一切,只為了換她傾心一笑。然而,光彩奪目的背後卻不是快樂。那女人活在怨恨中,她發誓要讓那個曾經背叛她的男人死在她的面前。」
就像水迢迢一樣,如果化解恨的唯一辦法是讓沐雨死在她的眼前,她會開心嗎?至少那個光彩奪目的女人並不開心,還有那個舍棄愛人換來萬貫家財的男人也從未開心笑過一刻。
「為了保住性命,那男人再度選擇舍棄,這回舍棄的是萬貫家財,他以為這樣就能活得更久。他沒有理解錯,他的確多活了幾年。等到女人死了,他依舊活著,活在心驚膽戰中。故事並沒有就此結束,女人在死之前要求自己的孩子替她完成遺願,無論如何也要殺了那負心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