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原庸細細打量了他片刻,調轉目光默默瞧著密所。就算不說,他的心里也認定,這個宮里唯一不會騙他的人便是她———密所篤諾。
深深地望著她,他等待著她的交代。
密所卻只是看著他,凝神地回望著他,靜靜地笑了。
什麼都不再說,李原庸放下手中的長矛,揮手向身後的侍衛軍招呼︰「開門,放行。」
那個宮人裝扮的小子混出了宮去,單留下密所孤單地站在原地,遠遠地瞧著他,還是那般不言不語。
他箭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帶離人群。
走到南門的耳房,合上門,這屋里便只有他們兩個。
「他不是普通的宮人,對嗎?」
那人讓他覺得有幾分眼熟,卻想不起在哪里見過。是誰?他是誰?能讓漣漪公主派密所親自由他執掌的南門護送出宮,定然不是凡人。
密所努力想了想,回他的話說︰「好像姓高。」
斑?他認識的,跟剛剛自南門出去的那個人有幾分相似的那個熟人可不姓高。
他正腦子里一片狐疑,卻見她張了張口︰「李將軍,有件事,在公主說之前我想先听听你的意思。」
「你說便是了。」
「你今年怕是二十有五了吧!也到了嫁娶之年,可至今未有婚配。你對將軍夫人的人選是否……」
她話未了,他腦中靈光乍現,下一刻便急急抽身,「我還有點事,你且回公主殿吧!近日宮中不大太平,你還是少出公主殿的好,記住了,定要記住我的話。」
他匆匆地去了,密所再次被丟下。見將軍走了,那幫臭小子一擁而上,「密所姑娘,你好久沒來了哦!」
「對啊。」她笑得訕訕的,「最近公主殿里事情怪多了,我抽不開身來。」總不能說,她一直努力,一直努力,可公主不曾指婚,他也不曾請婚。叫她一個姑娘家家的一直這樣努力下去,如何才是個盡頭啊?
這些話只能藏在心里,她說不出口,這些緣由斷是說不出口的。她也怕,她怕一旦問了出來,他們便連這般平復的交往也蕩然無存。如此這般蹉跎到如今這個地步,連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遠離他,她心中割舍不下。靠近他,他卻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悶悶不樂的模樣激起一干侍衛的不舍之心,為了安撫她,也為了還能吃到她做的美味,眾人紛紛勸慰她︰「將軍至今未曾娶妻,自是鐘情于某人。就等著什麼時候公主開恩,把這人……把這人賜給將軍,這門婚事就成了。」
密所再笨也听得出來,他們口中的某人指的是誰。然他們卻不知道,李原庸的心里卻是鐘情于某人,一個在街上讓他失心的某人。
她曾想,只要讓她成為李原庸將軍夫人,只要給她一個屬于她的家便足夠了。
然現在,就連這點盼頭似也不復存在。
幾年了?都幾年了?
她的努力,她的付出,這一干侍衛都看在眼中,他難道會看不出來嗎?他的毫無回應意味著什麼,她怎麼會不明白呢?
明白,什麼都明白,就是……抽不回來。
抽身而去的李原庸再度來到碧羅煙———這個首府最華麗的青樓。
走進正門,便見到一個相面先生坐在那里,青天白日的便喝上酒了。
李原庸也不叫姑娘,也不喊老鴇,默默地坐在那相面先生的對面,接過了他手邊的酒,自飲了一杯。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已有些日子了。」相面先生放下手邊已冷掉的酒,偏過頭來嬉皮笑臉地瞅著他,「我現在是廢君段素興之孫———段負浪。」
段負浪,廢君段素興的孫子?
咀嚼著他的新身份,李原庸的心潮無限激蕩,他來了,他帶著他的身份來了。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們的計劃將全面展開。
他平靜了許久的生活將徹底顛覆。
段負浪才不理會他那許多,一只空杯放在桌上,他明說了︰「上頭的意思命你幫助高泰明剿滅楊義貞———高泰明就是高老相國的獨子,他前日進了宮,或許你還曾見過他。」
是他!是公主命他放出宮的那個,看來整個行動已經全面拉開。
他默默無語間段負浪已跳到另一樁事上,「叫你接近彝族宗室女子的計劃執行得如何了?彝族子弟于宮中或為宮人或為侍婢,平日里這些下作之人看著起不了作用。可他們侍候著宮中的貴人,可以近身于前,一旦到了關鍵時刻,若他們出手,或許會變成顛覆勝負的關鍵,遂上頭才叫你早早接近他們,尤其是篤諾族的子弟,你可曾……」
「我知道,用不著你吩咐。」李原庸自斟自飲了一杯,鄭重以回復他,「上頭交代的,我一直在執行。對于篤諾族的子弟,我已掌控在手。一切進行得很順利,你還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做好你的廢君之孫吧!」
段負浪撇起嘴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賊臉,「如何做好?廢君段素興根本就沒有孫子,叫我如何假扮一個壓根不存在的人?」
「那是你的事。」冷冷地落了話,李原庸起身欲走。背對著他,他忽然憶起了什麼,「你不是會相面嘛!你相一相,她……現在在哪里?」
「不必靠相面看天意,我現在便可以告訴你。」那小子晃晃蕩蕩游弋到他的面前,鼻孔朝天與他對峙,「她就在這里。」
這還用他相面的功夫嗎?「我知道,我知道她來了大理,我想知道,她現在在哪里?」李原庸相信自己的眼楮,幾年前便在這附近見著她,遂他才會常常來這附近,想看看是否還能再與她偶遇。
段負浪手指朝下,輕點了點,重復道︰「我說,她就在這里。」
「這里?」
他說的這里是……
「碧羅煙?你說她就在這座碧羅煙里?」
李原庸手一緊,拎著他的衣襟將段負浪扔到牆上,「你騙我!你騙我!這是什麼地方,她怎麼可能就在這里?」
面對他失去常性的凶狠,段負浪仍是一派自如,笑嘻嘻地盯著他,似等著看他發瘋。
李原庸卻沒有他的那份好心情,揪著他的肩膀,他質問段負浪︰「千歲爺呢?千歲爺怎麼不出現?他把你派了來,他去躲到什麼地方去了?當年,當年他答應過我,只要我來大理,只要我在宮中沉下樁來,他便放過她的。我做到了我的諾言,他為何違背他當初的承諾?」
段負浪伸出兩根指頭微使巧力,李原庸的手便松開了。撢撢肩頭的塵土,段負浪難得替人解釋︰「別怨千歲爺,是她自己決定的,決定回到大理———幾年前,她就到了。」
她果然來了,為什麼不去找他呢?在這個陌生的首府里,她當知道,他是她唯一的,無條件的倚靠。
還是,她早已不需要他的守護?
第四章佳人現將軍身將露(2)
李原庸愣神的當口,段負浪已經整好衣冠,急待離去,臨走前,不忘告訴他︰「她現在是這座碧羅煙里的頭牌,名喚———待年年。」
沒有閑心讓李原庸或是密所理好思緒,宮中已是一片山雨欲來風滿樓。
斑老相國獨子高泰明領著八千人馬殺進宮中,自南門入,得李原庸相助,迅速控制宮中。滅楊義貞親信,奪其兵權。
然,上德帝卻已駕崩,罪臣楊義貞也被王上的長子———段素光王爺一刀斃命。
亂事剛定,宮中人人自危,偏這緊要當口,漣漪公主卻跟那位剛打宋國歸來的高老相國獨子糾纏上了。
寫了帖子,段漣漪遞給身邊侍婢,「密所,去請高泰明入公主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