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借著這個契機帶領高家上位,若我猜得不錯,等素徽即位後第一件要做的就是給高相國封侯——已經拜相了,想要封賞就只能封侯了。可你呢?要封什麼才能突出你的身份?你對段氏王朝的貢獻還不足以封侯拜相,最合適的能突出你身份的莫不過駙馬爺了。
「所以……即便我不提,你高家也會請婚的。即便不是我漣漪公主,也會是其他公主來配你這位新上任的駙馬爺。倒不如換我下嫁于你了,好歹我們也算相識一場,比你娶個陌生人放在枕頭邊好吧!」
她一番長篇大論,說得高泰明眼冒金星。她怎麼這麼多話?這麼多想法啊?
痴痴地望著她,他卻是一個字不說。
「在想我怎麼有這麼多想法?」段漣漪今夜說上癮了,一口飲進杯中茶潤了嗓接著絮叨,「我還有話沒說呢!我知道,你的目標遠不止駙馬爺或相國這麼簡單——你雖不是楊義貞,可野心絕不比楊義貞小。對嗎,高泰明?」
她這話若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說,會給高家帶來大禍。可不知道為什麼,在她的面前,在她段漣漪的面前,在這個他即將要娶過門的女人面前,他竟不想,也不屑否認。
「是……又怎樣?」今夜,這個黑漆漆的夜里,她說得已經夠多了,讓他也說幾句即使面對父親,也不敢、不能說出口的話吧!「段氏雖統治大理國,可這些年一直為權臣所控制。前是我高家,後有楊義貞。大理國的王不是荒婬無道,就是沉迷佛門,根本無心為王。即便是被稱為勤政的段素徽也不過是一介庸才,我想取而代之,又有何不可?又有何不能?」
段漣漪點點頭,她所表示的只是听懂了他的意思,並不代表她贊同他的觀點。給自個兒添了杯茶,她兀自喝著,懶得招呼他。
放下這茶,她偏過頭去借著幽幽的燭火睨了他一眼,「你當真以為段素徽是一介庸才?」
「你以為呢?他段素徽大智若愚?」
她不語置評,只待後話。
這一夜,他闖進她的公主殿,明白了很多,也糊涂了很多。最讓他不解的是,「既然你知道,我有心取段氏而代之,你還想嫁我這個有可能叛君負國的危險人物?你嫁我,不是出于愛嗎?」
呵呵!
聰明的女子知道什麼時候該選擇沉默。
第七章黑曜石難耀君王顏
徽王爺登基之日,便是漣漪公主與高相國之子高泰明大婚之時。
此消息一出,整個首府為之慶賀。
頭一個向高泰明道喜的便是段負浪了,好歹他們也是結伴回到大理的,多少還存著一份特殊的情誼。再說寄人籬下,段負浪怎麼著也該嘴巴勤快些。
「恭喜賀喜,娶公主做駙馬,大小登科你一並有了。」瞥了一眼駙馬爺,段負浪的戲謔又開始了,「就算再怎麼高興,也不至于大清早就喝上酒了吧!」當真舉國歡慶啊!
斑泰明可歡不起來,一張倭瓜臉擺在案子上,他感覺自己不過是段漣漪公主殿下手里的魚肉罷了。她一揮刀,他便什麼都不是了。
「段負浪,你……了解女人嗎?」
他忽然很想知道那些關于美麗的、可愛的、狡猾的、奸詐的,或者……丑到無敵的女人。
段負浪笑得比這春光還燦爛,「我敢說,這世上若我說不了解女人,再沒人敢說了解。你忘了嗎?我祖母是名妓,是媚惑國君的美人,是讓君王寧可放棄天下也想擁有的女人。而我……」
「你自小混跡煙花之地,采遍天下艷花奇葩,對女人感受若膚。」這話他天天掛在嘴邊,高泰明熟得都能背了。
從前他就搞不明白了,段負浪這家伙怎麼能把自己在女人方面的表現作為值得向世人夸贊的長處呢?今日他算是明白了,對女人的了解也是身為男人的基本技能之一,而他缺的就是段負浪引以為傲的那塊。
此刻的高泰明真的很想從段負浪的嘴里听到他對那個他搞不懂的女人的評價,「告訴我,一個女人想嫁給一個男人會出于什麼樣的因由?」
這問題倒是把段負浪給問住了,「不瞞你說,我沒娶過妻——雖然有很多女人搶破頭地想嫁我——我怎麼會了解女人想嫁給一個男人的原因呢?」
「切——」
斑泰明一記白眼翻出去,為了不丟了自己的份兒,段負浪說什麼也要把這個謎底給他解開,「一個女人想嫁給一個男人不外乎幾個原因,一則男人有錢有權可以給她想要的生活,二則男人英俊風流讓她無法忘懷,三則……沒人肯娶賴上冤大頭了唄!」
他的解釋還真是……相當全面啊!
斑泰明掰著手指頭跟他清算︰「對段漣漪來說,一則,她不缺錢也不缺權;二則,我確是英俊風流也不足以讓她無法忘懷到背叛祖宗、忘卻王室;三則,我想這世上忽略她的容貌想娶她為妻的人可以從首府排到大宋了。」
段負浪的分析用在段漣漪公主身上,顯然還是無法解釋。倍感挫敗的段負浪轉過頭來問高泰明︰「那你以為呢?」
「起初我以為她愛慕我的容貌,歡喜我的作為,出于愛,想嫁給我。可昨夜宮中一敘,我發覺自己把這門親事想得太簡單了。她,段漣漪,她的手段、她的計謀、她的想法,根本不是我的心志可以判斷,進而可以控制的女人。把她留在身邊,似乎對于我們的大業有些冒險。」
段負浪擺出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盯著他,連眉角都捎上了春風,「你娶了她,她是你的人了,所謂‘夫為妻綱’,到時候你想怎麼樣,還不全憑你的意願——怕什麼?」
「你覺得段漣漪是那種隨便你揉扁搓圓的肉丸子嗎?」
他一句話扔回去,頓時讓段負浪無話可說。能在宮中運籌帷幄,坐鎮大局的女人,再怎麼樣也不會任由自己被隨便玩弄吧!
「那你打算怎麼辦?娶還是不娶?」這似乎都是一個問題。
斑泰明抬手喝盡壺中酒,紅著眼瞪他,「現在,這還由得我來決定嗎?」
段負浪點頭稱是,如今他那位姑母,高泰明是願意也要娶,不願意也得娶回家放那里供著。可話說了這麼久,「你總在問她為什麼樂意嫁你,你怎麼不說,你為什麼娶她呢?愛嗎?你愛她嗎?」
「你還是先告訴我,她愛不愛我吧!」
于他,這似乎至關重要。
又一個滿月之夜。
緊接著上一個滿月之夜段素光的死亡,儲君段素徽的登基大典猝然開始。
照例是齋戒、沐浴、焚香、更衣,一切準備妥當,正是滿月當空之時。八位宗室童子抬著黑曜石鏡走進大正殿上,滿朝文武、百官將相恭敬以待。
當滿月之光柔柔地落在黑曜石鏡上,卻是大理國最驚心動魄的時刻。
段素徽,大理國第十二代君王上德帝的二子立于黑曜石鏡前,當滿滿的月光鋪上黝黑的石鏡——沒有!
什麼也沒有!
他的身影沒有顯現在黑色之中。
全場嘩然,眾臣議論紛紛。
眾所周知——滿月之夜,搬出由黑曜石制成的鏡,當滿月之光照于鏡上,恭請即將登位的大理王立于鏡前,若黑鏡能顯現您光輝的容顏,則蒼山洱海認您為千秋不朽的帝王之尊——沒有!
他的身影沒有顯現在鏡上,這說明什麼?
說明蒼山洱海不承認你這個王!
段素徽根本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明明是片黑色的石頭,當月光照在上面,按理說自然會顯現人的身影,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