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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後出牆 第9頁

作者︰于佳

沉寂許久的相國高泰明此時突然出聲︰「據臣所知,顧國君不僅與王上自小一同長大,與王後娘娘也算是兩小無猜。」

他話說得淡淡,卻于千回百轉間極其耐人尋味。

段素徽的手指又盤桓上了腕間的七子佛珠,踱了片刻,方才開口︰「行孤王旨,著負王爺陪同永歡王後一道護送顧國君回府,就讓王後同負王爺一起代孤王照料顧國君吧!」

說嫂嫂不能照料小叔子?

沒關系,再添個大伯陪同——這下沒什麼可說了吧?

斑泰明掏了掏耳朵,只覺這世道怎麼如此亂得慌!

第四章春風夜紅杏牆外開(1)

段正明被抬進了王府,何其歡的鸞駕緊隨其後,段負浪策馬而行,一路護送。入了王府,將段正明安頓好,段負浪又說了幾句冠冕堂皇替君王降恩的閑話,這便起身欲告辭。

何其歡忙攔住了他,「王爺,王上有令,命您代君照料顧國君,您若是這麼走了,叫本宮如何向王上交代?」

段負浪一牽薄唇,淡淡然先笑開了,「娘娘,您是聰明人,負浪也不糊涂。王上此舉,有意成就娘娘,負浪何苦壞了娘娘的事,煞了王上一番苦心呢?」

他真就是聰明人,何其歡反笑自己糊涂。在聰明人面前,玩再多的花樣不過自取其辱罷了。

「想來,若本宮再多言,反倒不美,是嗎?」撩開鳳袖緞袍,她背對著他而立。

段負浪站在她的身後,望著這個女人燈下的背影,有無盡疑竇,卻無法開口言表,「娘娘,既然王上有心成全,那便是你們夫妻間的事,任何人也不該干涉。只是,你們既是夫妻,也是這一國的王上、王後。您想過沒有,一旦事發,後繼當如何?」

她顧不了這許多了,沉寂了五年,在再見到段正明的剎那,她再顧不得任何。

她可以不顧,段負浪卻替她顧著呢!「王後娘娘,您可以不顧天下子民的看法,可以不顧王上的君顏,可以不顧您的名節,您可以不顧這諸多的一切,但……您得顧您所愛之人吧!」

他指的是……段正明?

「娘娘,此事一旦順由您心而為,您和顧國君接下來當如何,您想過沒有?王上再仁德,畢竟是一國之君。他能忍,滿朝文武,那些想將女兒送進宮為後為妃的人能忍嗎?王上封明王爺為顧國君,位僅在高相國之下。多少人眼紅,多少人嫉妒,一旦生起事端,端的長矛利刃不會只射傷您一人。」

轉到她的面前,站定,他的一方背影遮去了她眼前跳躍的燭光,只殘留一片陰郁,「娘娘,您了解顧國君,您了解他的心性。他是那種適合政治風雲,對宮闈斗爭甘之如飴的人物嗎?一旦他涉入其中,想再全身而退又怎麼可能?」

聰明人,段負浪,真真是聰明人。

他不明著勸,卻暗著提起了她心中最深的隱憂。只這點分量便足以壓在她的心口,叫她輕易動彈不得。

她卻想知道,「負王爺,您是為了誰說這話?」

「若您以為我這話是為了王上,那您就錯了。」他倒是直率,「事實上,王上的心思,負浪還真猜不透。猜不透自然不能枉下決策,以免亂了陣法,反為不美。」

「你倒很為王上著想啊!」何其歡的話語听不出褒貶,只隨心而道。

段負浪卻以宋國之禮向娘娘作了揖,「所謂夫妻同心,若負浪的想法是為了王上,或許來說,也是為了娘娘,為了顧國君考量。您說是這個理嗎,娘娘?」

他們牽在一條繩上,動了王上,也就牽動了段正明——段負浪這話里話外提點她的就是這層意思。

何其歡退後一大步,對著段負浪正正經經行了大禮。這禮本當是拜見君王,宗廟朝祭的時候行的,她卻對他——大理國一再閑不過的王爺行了。

這廢君之孫倒也不讓,恭恭敬敬地便受了。

待她直起身來,眼里藏冰,卻與方才判若兩般,「負王爺,您的話本宮听了,也心領了。然有些事,您不懂,即便懂了,不身處其中,您同我也不可能有相同的感受。退一萬步,即便懂了,即便身處其中,很多事,心……不由身。」

話說到這分上,段負浪心領神會,這便同她告辭︰「娘娘,您多加保重,臣這就回宮了。」

他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轉過身對何其歡漏出這樣一句︰「娘娘,煩勞您記住臣的一句話——你希望段正明變得成熟,有擔當,你將他推到了宮闈內斗的漩渦,到頭來要承擔這漩渦的不是別人,正是你自己。」

他策馬返宮,何其歡背過身,親自關上了明王府那沉沉的高門……

段負浪返回後宮永耀齋的時候,庭院中央早已有人坐等著他的歸來——段素徽捧著茶,遠遠地望著正廳內懸掛的那幅一人來高丹青圖,看不出在想些什麼。

「王上,您甚好的興致啊!這大晚上的,您不早些歇息,跑我這里躲清靜來了。難不成這後宮佳麗個個都讓您興致泛泛,無榻可眠?」自打他搬進宮而居,段素徽往他這里跑的時日比待在大正殿還多,他干脆把永耀齋讓予他罷了。

段素徽的目光從那幅丹青上收了回來,斟了一杯茶請他潤潤喉,自己倒先飲了起來,「你回來得夠早啊!」

「我已經把人送回去了,還留著干什麼?當龍鳳花燭啊?」他正要端起茶盞,段素徽伸出龍掌猛拍他的脊背,差點沒把他昨天晚上吃的夜宵給拍出來,「你……你干嗎?要我命啊!」

「你說那麼大聲,不就是希望孤王要了你的命嘛!」段素徽好整以暇地瞅著他。

段負浪心里直嘀咕,這家伙心情好的時候一口一個「我」,一旦心氣不順,孤王、孤王地喊著,就是在拿王權壓人呢!

瞧情形,他現在的心氣就不太順當。

「我就搞不懂了,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把自己媳婦送人家屋里去——你還真是大方得很呢!跋明兒,我要是看中了你的愛妃,你也騰出房讓出床?」

段素徽新沏了茶,並不喝,一抬手,潑向了段負浪的腳面。要不是他讓得快,就該被燙著了。

這男人狠起心腸來,可是一點不亞于毒辣婦人。

「喂,我說,你對顧國君如此大方,有容人海量。怎麼我才說幾句話,你就動這麼大的氣?」肝火旺,他肝火太旺了些,都記在面上呢!

「若此事只為顧國君,他早死八回了。我的容,不是對旁人,全是給其歡的。」

今夜,這個後宮內苑只留他一人的清冷之夜,段素徽沒什麼不可對段負浪所說的。

「我虧欠其歡的太多太多,今夜,我把我這輩子欠她的都還了,過了今晚,我再不欠她什麼。若她、若他們仍一意孤行,孤王就容不下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為了祖宗的顏面,為了大理王朝的基業,當如何……便如何。」

段負浪到底喝到了一口茶,潤了嗓過了喉,他依舊嬉笑如常,「你這話不該對我說,當現在進明王府同您的王後娘娘、顧國君明言。」

段素徽把玩著腕間的七子佛珠,頭一次覺得這負王爺也有冒得傻泡的時候,「你以為,以我和其歡的親近和熟悉,這些話還用得著說嗎?」

「既然她明白你一片苦心,又何至于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他傻?他覺得面前這位用心良苦的一國之君也聰明不到哪兒去。

段素徽起身,迎著月色踱起步來,「這世上什麼事都可以用計謀來盤算,獨獨這個‘情’字……想盤算,算得清嗎?」眼前就有一個例子明騰騰地放著,「高泰明夠精明夠能干夠出色吧?把我大理王朝玩弄于股掌之間,可是面對姑母漣漪公主又如何呢?還不是服服帖帖,甘心臣服,全然听她指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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