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虎落眉頭倏地打了結,難道他跟平陽戀愛就這麼不可饒恕嗎?他又不是十惡不赦的王八蛋,不至于嚴重到這種程度吧?
他剛想解釋,手機那頭又炸開了花。
「平陽啊平陽,我真懷疑你的腦子到底是石頭做的還是豆腐做的。當初,我們幾個鐵桿哥們就跟你說像丘虎落這樣的男人不能要!不能要!你為什麼就是不听?你為了他去學廚藝,那麼有個性的女生弄得像祥林嫂似的;為了他跟你爸媽差點斷絕父女關系;為了他放棄你喜歡的美術系,改上網絡信息工程專業;為了他跟我們這幫哥們日漸淡泊;為了他放棄了那麼好的追你的男生……你說你這是為什麼啊?」
平陽……平陽是為了他放棄了美術系進入了網絡界?丘虎落握著手機的手越來越緊,其實五年前,在他跟助理發生那檔事的前段時間,平陽就經常因為一些小事跟他斗嘴。歸根結底只有一個原因,她埋怨他太忙了,沒有時間陪她,而他為自己開月兌的理由只有一點︰男人以事業為重。
他還經常拿西辭的例子教育平陽︰「你看人家晉自懌的太太,一個人被放在江南小城不也乖乖地等著嘛!你叫什麼叫?你要是在工作上能有一點幫到我,我也不會這麼累,這麼難。」
爭吵到了最後階段,平陽詛咒發誓︰這種問題很快就會結束。
再見到她就是五年之後,她以晉自懌得意門生的身份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似乎一直忘了問,她為什麼會從美術系進入網絡界,二者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行當。
原來……原來還是為了他。
手機那頭的埋怨還在繼續,丘虎落已經不想再解釋什麼,他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解釋的立場,還是靜靜听著對方的指責吧!他是在替平陽听這些牢騷。
男人似乎罵累了,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情緒徹底沉澱下來,「平陽,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听我們的勸,別再跟丘虎落那個災星在一起?你差點為他送了命,還不夠嗎?」
送命?丘虎落靜听著下文,平陽曾經差點因為他而沒命嗎?
「報紙上說你目前正和丘虎落住在一起,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住在以前那個地方,說真的,我真有點佩服你,你怎麼能忍受重新住回那里?你還敢用那個浴白嗎?」手機那邊的聲音越發的沉重起來,還夾雜著吞吐香煙的呼吸,「你敢,我都不敢,那天看著你像一個殘破的布女圭女圭一樣躺在浴白里,不斷有血從你左手手腕處流出來,染得浴白一池血水,我都嚇傻了。」
丘虎落覺得心跳聲漸漸加劇,像擂鼓一樣一聲重似一聲,聲聲敲打在他的心上。抿緊嘴唇,他快要窒息了。
「平陽,就為了讓丘虎落一輩子都記住你,你拿自己的命作為代價,即使是帶著遺憾,帶著悔恨,也要讓他用一輩子的時間來記住你,你真的覺得值得嗎?要不是那天你打算在最後時刻打電話給丘虎落,結果他拒接你的電話,你痛苦地隨便撥號,撥到了我這里;要不是那天我正好在附近跟朋友聚會,中途去廁所正巧接到了你那通電話;要不是那天遇到正好在急救室實習的阿成,讓他找來了最好的大夫;要不是……」
太多的巧合挽救了平陽的性命,也構築起不會因為任何事而坍塌的友情,今天的平陽或許不是冰美人,而早已被火蒸發得無聲無息。
此時無聲無息的是丘虎落,他覺得世界在一瞬間變了模樣,他想不起該做些什麼,因為太多的驚訝,他的天空似乎倒了半邊,黑壓壓地壓了下來。
「我以為你已經徹底地忘了丘虎落,跟他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了。」是的,手機那頭的朋友的確是這樣以為的,「你清醒過來以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要我去丘虎落的家收拾現場,你說你不要丘虎落覺得虧欠你什麼,那是你自己的選擇,你要抹去所有的記憶,從此以後你跟他永不相干。我花了好大力氣把浴室,把那個家收拾得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似的,我還不都是為了成全你,希望你一切重新開始——可你現在怎麼變成了這樣?」
丘虎落的眼前出現了平陽左手手腕上那條淡粉色的蜈蚣,它的腳爬在他的心上,一步步將丘虎落的心爬滿了痕跡,他的心口覺得堵,嘴里卻吐不出……那條蜈蚣。
「平陽,別傻了!你不是也說嘛!丘虎落是標準的雙子座性格,他的人格決定了他是與生俱來的公子,你就是把他打暈了,讓他忘記從前的記憶,他還是會四處泡妞。你又不是神,你改變不了你們的未來……不!你們之間根本就沒有未來……喂!平陽,你在听嗎?答個話啊!喂,平陽……平陽……」
平陽沒有听,這里有丘虎落。
慢慢合上手機,丘虎落告訴自己不能這樣愣著,總該做點什麼。落了一地的黑珍珠已經基本被他找全了,現在要做的只是將它們重新串到一起,串成從前那樣完美的手鏈。
他一個大男人,坐在沙發上,盤著腿串起一顆顆小珍珠,偏偏那些珍珠不肯听他的話,總是和他的手指失之交錯,找點什麼輔助工具吧!也許那樣串起來會輕松一點。
打定主意,他四處尋找著工具,用針線試試。就是不知道針線都放哪兒了,以前平陽住在這里的時候,都是將針線放在浴室的櫃子上。五年沒動了,不曉得那玩意是不是還在老地方等他。
也許早已搬了家,只是他還不知道。
想也不想他直接沖進放針線的浴室,它們果然還在那里,沒有挪過窩。他拿著針線旋身要走,眼角的余光瞥見了角落處的沖浪浴白,他很喜歡的浴白。
因為舒服,他常常躺在浴白里放松心情,回味著一天的工作,回想著那個風華絕代的佳人,回憶著曾經每一個心動時刻。
這五年里,他想的最多的是平陽的笑臉。
他不知道,這個浴白曾經盛滿了平陽的生命,血紅的生命。
粉紅的蜈蚣痕跡,黑色的珍珠手鏈,還有平陽不肯躺在浴白里,她害怕浴白,堅持站著沖涼的畫面不停地沖刷著他的記憶。
腳一軟,他摔倒在浴白旁,手里的針戳上他的手心,留下一滴血紅,那紅像北海岸金粉黛的色彩,它滴進浴白里,與水混成一片。淡得幾乎看不清,卻又清楚地映進了他的眼眶里。
丘虎落像瘋了一般,拿著花灑不停地向浴白里放水,他拿起刷子清洗著浴白,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刷著浴白的每個角落,極其認真、仔細,像是生怕在浴白上留下指紋似的。
刷子與水一起飛舞,將丘虎落的全身浸得透濕,冰冷的水讓他徹底清醒了過來。
他終于明白冰的感覺。
不記得刷了多久,待丘虎落緩過神來的時候,他的雙臂已經累得舉不起來了。他向窗外看看,天已暮黑,竟然就這樣過了一天,時間是晚上八點。
他餓了,想找點吃的,最重要是給自己弄杯喝的,他需要北海岸金粉黛,加冰的那種。
手已經沒有轉動方向盤的力氣,他索性步行去他常去的酒吧。打開門,今天的她她不是調酒師,她坐在吧台邊,儼然一副客人的模樣,她的手邊放著他常喝的紅酒,她在等他嗎?
「十瓶北海岸金粉黛,再給我來一大包冰,我要帶走。」
吧員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告訴他︰「先生,我們這里沒有這種外帶的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