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爺搖了搖頭,斷然拒絕了他的好意︰「雖說是祖孫,可到底不是同一個人,手藝自然也不相同。不試了,破壞了朕的記憶反倒是不妙了。」
「是這麼個理兒。」
費揚古請皇上上座,自己立于一旁。康熙爺見了,命隨侍的公公取了凳子來請他坐下。這邊廂剛定,那邊廂府里的奴婢奉了茶上來。費揚古一眼望過去,瞬間便呆了。
那奉茶上來的不是一般的奴婢,而是鐘察海。
他不住地沖她使眼色,要她快點退下,莫要亂了規矩。鐘察海完全不理會他的意思,直愣愣地捧著茶便上來了。
照規矩,皇上近身的公公是要接過茶,再轉遞給皇上的。鐘察海再次讓眾人張大嘴巴,在離皇上還有十步遠的地方,她便捧著茶開了口︰「您就是康熙皇帝陛下啊!」
「放肆!」不等皇上身邊的公公發話,費揚古已是按捺不住,急著想將她揪出去。
倒是康熙爺見這女子小小年紀,面聖竟毫無膽怯之意,有點好奇地留下了她,「不礙的,近前回話——你是這府里的?」
「也算是吧!」她住在這府里,算不算是這府里的?
怕皇上再誤會下去,也怕她惹出更大的亂子來,費揚古代她作答︰「皇上,她不是我府里的奴婢,她是……她是臣從大漠帶回的和碩特部鄂齊爾圖部的遺孤。」
康熙爺頓時心領神會,「她是……」
「我不記得自己本來叫什麼名字了,我也不想再記起來,我只知道我將要成為噶爾丹的女兒——鐘察海。」
為了日後的大計得以成功,這兩年來她就是噶爾丹的女兒鐘察海——不過說來奇怪,她對這個仇人女兒的名字不僅不討厭,還挺喜歡的呢!
第二章親征噶爾丹(2)
康熙爺揚著笑望著眼前這個神采奕奕的女孩子,看到她好像就看到了生機,讓人無法不動容。
「鐘察海,你知道你將要幫朕,幫大清,幫大漠子民完成怎樣的使命嗎?」
她鄭重以答︰「我知道。」
康熙爺沉重地點了點頭,直視著她的雙眸鄭重地告訴她︰「朕不知道你今後會不會為今天的決定後悔,但朕想告訴你,朕所做的一切不僅僅是為了大清的長治久安,更是為了大漠各部落的子民可以祥和地生活在草原上,這些人中包括被噶爾丹襲殺的和碩特部鄂齊爾圖部,也包括他噶爾丹領導的準噶爾部眾。朕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天下——你,記住了嗎,鐘察海?」
皇上為什麼要同她說這些,她只知道她要為自己的阿爸,為自己的部落復仇,至于其他的,她需要知道嗎?
然鐘察海還是在康熙爺深邃的目光下點了點頭。不過她可沒忘今天出場當奴婢的真正意圖,除了見一見這個聞名遐邇的康熙爺,還有個更重要的目的——
「皇帝陛下,待殺了噶爾丹以後,若我還能活著回來,您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這是還沒建功就開始請賞了?這可是主子跟前的大忌!
費揚古忙呵斥她︰「不得無禮。」轉而他就向皇上請罪,「她來自大漠,不懂朝廷規矩,還請皇上莫要見怪。」
「沒關系,朕很欣賞她直率的性情——鐘察海,你大可以說來听听。」
「要是殺了噶爾丹以後我能活著回來,就請皇上您為我和費揚古主婚。」
她的大言不慚讓在場眾人齊齊掉了下巴,這當中就有她口中的新郎官。兩年來他們朝夕相處,可費揚古從不知道鐘察海竟存著這份心。
就在大伙兒尚未緩過神來的當口,康熙爺再次給眾人驚人的一擊,「好,朕答應你,等消滅了噶爾丹,平定了整個大漠,朕就為你和費揚古主持大婚。」
「謝皇上。」
稟退左右,當廳堂中只剩下康熙爺同費揚古相對的時候,他再也按捺不住。
「主子,臣冒犯,請您收回剛才的話,臣和鐘察海那根本是……根本是不可能的。」
康熙爺心下卻早有打算,「待平定了噶爾丹,朕會親封她為郡主。跟你也算門第相當,很是匹配。再者,朕欠你一個福晉,朕一直不敢忘記。」
「主子爺,這不是臣願不願娶的問題,待平定了噶爾丹,待她……」費揚古根本不敢想象後面的結局。
康熙爺知道他在擔心些什麼,可成大業者早已學會適當的遺忘,他只問他︰「費揚古,你還記得朕決意將端靜下嫁給喀喇沁部郡王札什之子噶爾臧時,和你下的那局棋嗎?」
「臣記得皇上對臣的教誨。」
擅弈者,謀勢不謀子。
那局棋讓他明白,相對于皇上千秋萬代的大業,被皇上極為倚重的董鄂•費揚古也好,身受皇上寵愛的端靜公主也罷,都只是皇上手中的一顆棋子——甚至于康熙本人,也不例外。
于是,對這場金口玉言定下的婚約,費揚古再無二話。
只怕有朝一日,提出異議的人會是今日親自請婚的她。
不再絮叨,康熙爺直奔正題,「兩年了,朕給了你,也給了自己兩年的時間。這兩年,你把她訓練得如何?」
費揚古實話實說︰「她很有學武的天分,刀法招式只要看過一遍便都會了。在大漠戰火連天的地境兒,保護自己絕對不成問題。緊要關頭,若要她去暗殺噶爾丹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康熙爺點頭稱贊,「她身體里涌動的血注定了她活得絕不會平凡——費揚古,朕已經忍耐不下去了,你呢?」
來日,康熙爺叫大起,向眾臣宣布——御駕親征噶爾丹,命費揚古為撫遠大將軍。
「這麼說,我終于可以為我阿爸,還有我的部族復仇嘍?」
鐘察海興奮之情溢于言表,費揚古默默地點點頭,只是不開口。
鐘察海卻興奮地嘮叨個沒完︰「等平定了噶爾丹,皇帝陛下會為我們倆主持大婚。啊,光是用想的,我就……我就……」
她轉過身一把摟住他的頸項,感覺天地都在旋轉。血氣上涌,費揚古作勢抱住了她,卻是心緒難測。
只此一次,他告訴自己,只此一次!
半月之後,費揚古帶著鐘察海作為先頭部隊率先前往大漠。一路顛簸,終于到了古北口,放眼望去——地上殘雪碎碎,滿樹銀花綻放,叢林浩然迎風,冷雪屹立,凝聚著陣陣浩然之氣。
大軍安營扎寨,待一切安定下來,身為副將的保綬親傳康熙皇帝陛下的密旨︰「費揚古,皇上命令我們開始執行計劃。」
費揚古也不接旨,只是望著在草原上奔跑的鐘察海——
她是那麼得快活自在,天地任她遨游。她不知道前方有什麼樣的險途在等待著她,也不知道她的身後有著什麼樣的幽閉深淵。如果這一刻能停止該有多好,如果當初他沒有做出那樣的決定該有多好,如果……
他想得出神,一眨眼便不見了鐘察海的身影。
「她呢?鐘察海呢?剛剛還在前面的草地上,怎麼一轉眼就沒了。保綬,你有沒有見到她?」
「嘿,別著急,她自小長在這片土地上,比我們任何人都這里都熟悉,她不會出事的。」還叫他不要對鐘察海動情,自己倒為人家神魂顛倒起來。保綬心里直犯嘀咕,眼楮還得幫他四下尋覓著,「瞧,她不是來了嘛!」
費揚古抬首瞧去,不遠處那個一身蒙古長褂的女子是她嗎?草原的大風掀起她的裙裾,如一朵白雲拂面而來。
「怎麼樣?我這個噶爾丹的女兒裝扮得很完美吧!」話未落音,她便掩著嘴竊笑出聲,「在京城住了兩年,我差點就忘了自己本來就生在這片草原上,自然很像草原上的姑娘嘍!不過我好像還是更喜歡京城的生活,那麼熱鬧的街上,總是人來人往。不像這里……有一種孤寂的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