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成器嘛!你怎麼跟我府里的人鬧上了?」
衛成器見到八爺趕忙請安問好︰「這當中有點誤會,我今日是特意來向何先生解釋的。」
「怎麼個誤會說給我也听听,也都不是外人,一個是我府上的上賓,一個是我表弟,我來幫你們二位化解化解。」
「其實也沒什麼……」
何焯想岔開話題可惜已經遲了,衛成器像蹦豆子似的,把何焯和何夫子之間那點子破事全都給倒了出來。听得廉親王時而皺眉,時而大笑。
「是這樣啊?還真是巧了。」廉親王拍案而起,「我今兒來,一是想看看何先生休養在家是否身體不適,二就是想給何先生說門親。可巧了,我要說的這人不是旁人,正是我這位表親何夫子。」
「啊?」大姑娘嚇得半張著嘴巴,何焯索性驚得說不出話來。
廉親王見他們這麼大反應,忙從旁解釋︰「說起來,何夫子也是我大舅的遺孤,之前流落在外,我也照顧不上。前些日子,二舅,也就是他父親……」八爺指指衛成器道,「他來同我說了,說是要把何夫子入了衛家家譜,我說這是好事,也告慰了大舅的在天之靈。二舅又說何夫子已近二十尚未婚配,求福晉給做個媒,找戶好人家給托付個終身。也不知福晉怎麼想的,一下子就想到何先生您也至今未曾婚配。
「我本覺著先生跟何夫子不太合適,她一個印書的,配你這麼個寫書的,到底差了些。然福晉倒勸我,這些年也沒顧上這麼個親戚,她受的那些苦,她如今的局面也是我這個做哥的錯。
「我一想這話也是,叫了她進府來見見,又讓福晉從旁瞧著,好在品行修養都是不差的。等入了家譜,抬了旗籍,那也是貴人,配給先生拾掇拾掇家事倒也還成。遂我才斗膽擔了這份唐突,把這事攬上身——先生,您看?」
何焯悶著頭半天未吭聲,久久之後方道︰「八爺開這個口,于何某是天大的恩典,本不該推辭的。然何某與何家小姐之間多有芥蒂,這親攀得怕是不合適吧!」
八爺略點了點頭,「剛剛成器也說了你們之間的誤會,我這位表妹也是太厲害了些。這事先生也不急著回絕,先放著,待過些時日再說。先生看,可好?」
八爺都這樣講了,何焯再怎麼不快也不能夠一語回絕,只好暫且放下。他心想,等過些日子八爺提親的這份心漸漸淡了下來,再行回絕也未嘗不可。
有一點他得說白了,他是不想再跟何夫子這女子有任何的牽扯了,所以她也不用再動任何心思。
何夫子未料會這麼快再見何焯,前些日子他才指天發誓再不見她的。
她狐疑地瞧著他,他倒先開了口︰「我是不想再見你的,你也不用再動那些歪門邪道的心思。」他悠悠一嘆,臉上盡是不屑,「你倒是厲害,竟把八爺都請動了。你有這份能力,何苦為難我來著?什麼達官顯貴,什麼名門望族不好嫁,非盯著我做甚?」
「看來八爺已經去見過你了?」
她這是什麼口氣?搞得像她比他還無奈似的!何焯心頭火越燒越大,拿起桌上的杯子一口飲盡,喝進肚里才覺得那水味道怪怪的。
「這……這是什麼東西?」
「沾在手里排字的,昨天的,有點臭了呢!」
這會子她的坦率讓他想吐,一邊嘔著那些髒東西,他一邊哀叫連連︰「現在你怎麼不騙我了?」
「是你要我別再騙你的。」她冤啊!
「我還要你別再毀我名聲呢!可你居然請動了八爺。」這個死丫頭,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反省啊!
第5章(2)
何夫子不吱聲了,眼睜睜地看著何焯在那里發牢騷,這樣一來他反倒說不出話來,「你……你這是什麼表情?」
「我也沒想到八爺說要幫我找個婆家,竟然是盯上你了。」她也很無奈啊!
她那是什麼表情?看起來還挺委屈的啊!「你以為八爺會把你說給誰家?」
「就像你剛剛說的,達官顯貴、名門望族,哪個不成啊?干嗎非得是你?」她嘟囔著。
何焯恨不能掐死她,「你……你簡直……」
何夫子趁著時機忽然湊到他耳邊吹暖風,「其實你打心底里挺高興八爺來替你我說媒吧?難道你真希望我嫁到別家去?」
何焯不吭聲,不承認也不否認。他很清楚,他並不希望八爺把這個媒說到別家去,可要他接受一個滿嘴謊言的女子為妻,還不如把她直接丟進尼姑庵里呢!
他低著頭拿帕子擦去嘴邊的污穢,卻不小心對上她清澈的眼眸。
「現在,可以听我好好解釋了嗎?」
他仍是不出聲,不拒絕也不接受,一如他此刻左右為難的心情。他對她當真是剪不斷理還亂啊!
「喏喏小姐同你說的那些都是事實,我確實是衛成器的堂姐,也確實與他合謀想要激你娶我。但有一點請你相信,我也是衛二爺,也就是我叔叔為了得到你那本《八股錦繡集》,找上門來的時候,才與他相認的。」
這一切還得從廉親王胤鶴的出身開始說起——
「廉親王的母親衛氏,原本是滿州正黃旗包衣人、宮內管領阿布鼐之女。因是辛者庫出身,故較後宮其余人等視為卑賤。你在京城幾年,約莫也知道宮里的規矩吧!辛者庫是內務府管轄下的奴僕,清代八旗官員獲罪後,他們本人及其家屬被編入辛者庫,成為戴罪的奴僕,以示懲處。
「衛家的先人,據說是我父親的祖父獲罪,以至整個衛家成為辛者庫罪籍。按照宮里頭的規矩,姑母的出身僅能充當宮女,在宮內干些粗活,與聖上接觸的機會並不多。誰知她因溫柔聰慧、美麗出眾,被康熙爺看上,初時只是受到恩寵,並未加封。
「父親與母親本是青梅竹馬,二人少時便玩在一塊,約定好成年後結為夫妻。一個辛者庫出身的人想娶一個包衣奴才之女為妻,本也是名正言順。孰料後來姑母為聖上誕下麟兒,就是當今八爺,因此受到加封,成為常在。自那時起,祖母就對父親要娶母親一事極力反對。
「因為祖母的強烈反對,父親不得以放棄了娶母親為正妻的想法,將母親收為外室。父親曾妄想,有朝一日在得到祖母同意後能接回家中。在這段時間內,父親听從祖母的安排另行成親,娶了一位從五品官員的妹子為正妻。母親進衛家的希望越來越渺茫,可她偏在那會子有了我。
「康熙三十九年,姑母被冊為嬪。不久,她又被晉升為良妃,成為康熙帝當時僅有的五位妃子之一。也就是那年,父親作為良妃的弟弟被封了官,帶著正妻坐船去福建那邊任職。因為正牌夫人去了,母親不方便同往,只能留在家里等候父親的消息。孰料父親的船在海上遇到了風浪,自此以後再無消息。
「听二叔說,好像父親臨走前還為了母親的事同祖母發生了爭吵,因此父親離世後,祖母更加痛恨我母親——大約是內疚吧!不管什麼原因,祖母是絕不允許我和母親進衛家的。又過了幾年,母親因為病重撒手人寰,阿翁因為氣惱衛家,索性給我改了‘何’姓,自此以後我便跟著阿翁阿婆在書坊里過日子了。
「至于二叔……他少小時便跟著親戚在南邊住,後來在祖母去世前才得知父親還有我這麼一個女兒尚留人世,多方打听隱約知道我母親姓何,是家書坊的獨女。上回來找你,和我一番攀談之下了解了我的出身,二叔將其視為天賜奇緣,遂想把我收入家譜,改回‘衛’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