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愛上了一個人,一個叫巴莫的十八歲男生。
星期三晚上照例是巴莫來陶老師家補課的時間。
明明是從學校一起回來的兩個人,卻決定巴莫先上樓,陶傲南在樓下等著,慢騰騰地數到六百,她再慢悠悠地拿著鑰匙開門回家。
站在那間她永遠不想進的掛著黑板的書房門口,陶傲南冷淡地冒出一句,「陶老師,這章數學我有幾個地方不太懂,可以旁听嗎?」
陶老師一愣,沒想到自己精英到天下無雙的女兒居然也有不懂的地方,眼珠子忽悠一圈,他到底還是點了點頭,「進來吧!」
陶傲南撂下書包,揀巴莫身旁的位子坐了下來。陶老師繼續掛在黑板上講題,絲毫沒察覺身後的課桌下面正在發生一場手與手的激戰……
巴莫正盯著黑板,忽然有一只手扣住了他的手腕。他偏過頭看了看身邊的那位,陶傲南面色平靜,眼楮直視前方的黑板,似乎課桌下面什麼也沒發生,一切只是他的幻覺。
可……真的是幻覺嗎?又是誰把小腿貼在他的腿肚子上?
巴莫剛想小聲告訴她——別鬧了。
陶老師轉過身來問道︰「下面這步怎麼做?陶傲南,你說。」
「沿著AB點做延長線,取D點到延長線的垂直距離。」
「很好!」
陶老師對女兒可謂贊許有嘉,同時還不忘挖苦巴莫,「看見了沒?這個類型的題目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你都記住了些什麼?還是大學教授的兒子呢!我都替你覺得丟臉。」
巴莫在課桌下面被陶傲南拽住的手腕猛地一抽,她的身體隨著他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向前傾。她努力保持平衡,沒叫陶老師看出端倪來。
陶老師根本不會想到這課桌下面也會演繹劇情,繼續說著他的A到E,D到B。陶傲南的手放到了課桌上,趴在那里,陶老師說了什麼她全沒听見。直到……
直到他的手悄悄地塞進了她的口袋。
陶傲南偏過頭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換來的卻是他抱歉又俊逸的笑容。她抿著唇,在他期待的目光下,左手塞進了口袋里,與他的右手緊緊交疊。
第3章(2)
那年的冬天因為有了巴莫,陶傲南的自行車胎永遠是足氣的,臉上的笑容總是滿滿的,心里也從未感覺到寒冷。
那年高三的期末考試,陶傲南依舊穩穩佔據著第一的寶座,而巴莫……依舊是掃尾的那一個。
陶老師的神名被巴莫給玷污了,他幾次三番給巴莫的父親談,跟校長談,聲稱不想再教這塊朽木。可陶老師拗來拗去,也沒拗過上司的一再央求,他繼續面對巴莫,而巴莫……依然故我地不把懸在頭頂的那把高考利刃當回事。
誰也沒有想到全年級正數第一和倒數第一的兩個人居然會避開全世界炯炯的目光談起了蠢蠢的戀愛。
然後……然後便是寒假了。
陶老師依舊每天在家里開補習課,諄諄教導著那些即將踏入高考隊伍的倒霉鬼們。而陶傲南打著家里太鬧,她要去圖書館復習的正義旗號,每天跟巴莫瘋玩一氣。
那天暖暖的冬日映在身上,陶傲南牽著巴莫的手儼然一副小情侶的模樣堂而皇之地走在街上。
「你為什麼叫巴莫?」
「你為什麼叫陶傲南?」
「因為陶老師希望自己有一種陶淵明悠然見南山的傲氣。」
「因為巴是滿語巴圖魯——勇士的意思,莫是鄂倫春語莫日根——英雄的意思,我爸希望我可以活得勇敢無畏。」
「你是挺無畏的!」特別是面對陶老師的時候。
「你也挺傲氣的。」要不然怎麼是陶老師的女兒呢!
「要看電影嗎?」巴莫盯著迪斯尼新上映的動畫大片,她那麼喜歡漫畫的人應該會喜歡這個吧!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竟想討她的歡心?巴莫的心里冷不丁頓了一下,沒來得及多想他便發現陶傲南的眼楮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另一張海報——海報上的女子半果著嬌軀如蛇一般攀附在同樣衣不蔽體的男人身上。
這只一眼,巴莫便羞紅了半邊臉,他趕緊把目光移開。「嘿,那不是我們可以看的電影。」她站在那里還自罷了,他一個男生杵在那里,怎麼看都像一只小。
誰知道那只小母狼滿不在乎地對此嗤之以鼻,「十八禁而已,再過半年我們就滿十八歲了。」陶傲南絲毫不覺得這半年對她的心境會有什麼影響,「就看這部,好不好?」
這就是所謂的優秀學生嗎?總是干一些他這樣的劣等生都干不出來的壞事。
雖然相交時間不長,可巴莫對她自陶老師那里遺傳來的頑固個性多少也有些了解。她決定要做的事,別說是他了,就算是她那個固執的爹也未必攔得住。
可是進電影看十八禁,她一個小丫頭片子不覺得丟臉,他還繃不住這張皮呢!直勸她不听,他只得繞著彎子跟她好言好語,「說了是‘十八禁’,我們倆這身學生裝扮根本不可能進得去啦!」
她眼珠子骨碌一圈,頓時閃起亮光,「這好辦,咱們換身衣服就是了。」她最討厭以貌取人。
這小妮子還動了真格了?巴莫忍不住拿話將她,「我倒容易,我十六歲生日的時候,我媽為了慶祝我的成年,特意為我準備了一套西裝。我穿西裝就得了,可你穿什麼呢?」巴莫放肆的目光上下左右的掃過她。
以陶老師古董到連流行音樂都認為是污染心靈的觀念,怎麼可能容忍正在讀高三的女兒穿校服以外接近成人的華服?
「這你就別管了,今晚八點,你買好票等我。」
她旋身走人,留下滿臉狐疑的巴莫一副不確定的樣子。
雖然換上了一身西裝,看上去絕對不像高三的學生,可是站在十八禁電影海報下面的巴莫還是窘得慌。
挪遠一點,再挪遠一點,盡可能地離那張海報遠一點再遠一點……如果能被人忽略不計就好了,可過往的那些人瞧他的怪異目光可一點也不像會將他忽略的樣子,反倒更像看一個變態的怪物。
陶傲南這死小孩怎麼還不來啊?
遠遠的,有一道身影向他款款而來。
米色羊毛裙,配著黑色的小外套,紫羅蘭的水鑽胸針配在領口。最特別的是她的發飾,耳鬢的發卷起別在腦後,披肩的卷發隨著她的步態搖曳生姿——她是誰?是誰?
完全不像高中生,完全不似平日里規矩的優等生,她,就這樣趁著夜色悠然地落到他的面前,藏著無限成熟的曖昧。
「你……你怎麼會……」你怎麼會穿成這樣?他驚得已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了。
「陶老師不會翻我的衣櫃里都藏了些什麼的。」這是陶老師的傲氣,而她恰恰利用了這點。她藏在衣櫃里的可遠遠不止幾套衣裳那麼簡單,還有更多更珍貴的寶貝,怕是巴莫完全想不到。她吐了吐舌頭沖他賊賊地笑著。
做壞事的感覺果然很好,特別是對于眾人眼中的優等生來說。
可到底還是未滿十八歲,巴莫的心里怯怯的,直直地沖影院里走,也不理身後的她。
「等一下。」
陶傲南出聲喚住了他,巴莫停下腳步沒等回頭,她已經一個箭步沖到了他的身邊,伸出的手挽住他的胳膊,她偏過頭可愛的笑臉等待著他肢體上的回復。
反倒是巴莫不自在起來,左顧右盼之下悶悶地發出一聲,「你……你還真是……真是啊……」
隨便他怎麼說,她只等著他下一步的舉動。
巴莫四下看看,終于手心搭在她挽著他胳膊的手指上,他們不像是去看十八禁的電影,正義凜然外加無限華麗到像是去听交響樂——對她,他實在是缺乏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