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皇上和公主向他賠情,他宋弘哪有這天大的面子啊?他趕緊起身訥訥︰「臣不敢!臣不敢!」
都到了這當口,還說那些虛話干什麼?湖陽知道宮中耳目眾多,遂言簡意賅地同他坦白說了︰「現在我和皇上唯一能想出的辦法就只有聯姻這一條了,我知道此事委屈了宋大人和夫人。可我向您保證,只要事情有一線生機,這門親事便不再作數。」
這話也只是說說吧!宋弘可不是那糊涂之人。娶皇上的長姐,這種事怎麼可能只是說說而已?
「公主殿下,您的好意,宋弘今生無以為報,怕只有來生再還。但公主下嫁一事,宋弘當真無法應承。糟糠之妻伴我數年,為留下性命而將其趕出家門,這等不仁不義之事,宋某決計不可為。」
話已說到這分上了,湖陽還能怎麼辦?將他交由宮人看管,自己則同皇上說了,要他給宋弘些時日好做了斷。
這邊廂剛剛消停,那邊又鬧了起來。
本打算去牢里送些酒菜給宋弘的董宣听聞大司空被宮人給帶走了,他以為是皇後那邊發了話,連忙托人進宮打听。
這一打听不要緊,竟打听出皇上要將湖陽公主下嫁給宋弘的消息來。
這還了得?
「咱們這位長公主不僅放任家奴行凶,自己還要強搶人夫嗎?」董宣眼楮珠子忽悠一圈,心中大叫不好。若湖陽公主真要嫁給宋弘,那她頭一個要下手的不就是嫂夫人嘛!
「把牛車拉過來,我得趕去宋府……不!還是算了吧!」靠那頭牛走的,他還不如靠自己兩條腿呢!好在平日里糖吃得多,關鍵時刻發揮作用了。
董宣氣喘吁吁地跑到宋府,卻發現公主的鳳輦就停在門口。不好,那個驕蠻的公主不會要先下手為強吧!
他撥開守在門前的侍衛想闖進去救下嫂夫人,那都是守護皇上的干將,哪是他一個成天抱著糖塊子的臣子能指使得了的?人家三下五除二就把他轟到了一邊,董宣站在門口,眼見著卻進不到里頭去,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圍著大門團團轉。
宋府里頭卻靜得出奇。
宋夫人的手邊放著一尊通體透白的小巧陶罐,湖陽緊抿著唇,半晌唇齒間透出一聲輕嘆︰「宋夫人,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好自為之吧!」
宋夫人把陶罐揣在掌心,熨得罐子都熱了。她臉上透著極盡的安詳叫湖陽身邊的繁錦看了都心生不忍,她搗搗主子,暗示她真的要走到這一步嗎?
湖陽並不做聲,心上卻已下了決定。她拉過宋夫人的手,這女人的手上有著與她相似的繭子,她的寧靜也有著與她相似的無奈和歷經風波後的歸屬。
「宋夫人,為了漢室,為了天下,為了百姓,很多事實屬無奈——他為了你不肯答應皇上這門婚事,而他必須娶我,你懂我的意思。」
宋夫人撇開公主的手,卻匍匐在她的腳下深深地跪拜,「我一介婦人,不懂家國天下的大事。只要公主殿下能救下我夫君,我願給公主當牛做馬,這輩子還不上您的大恩大德,我來世再還。」
「還什麼還?人家都要你命了,你舍了這輩子的命,還把下輩子的命搭上啊?」
趴在牆頭上的董宣左右動彈不得,索性放開雙手讓自己垂直掉進宋府後院里,遭殃的是他的。
也顧不上一代學士的風雅了,抱著受創的,他連蹦帶跳地躥到宋夫人身邊,繁錦剛想笑出聲,卻被董宣下一步的舉動嚇到了。
他一把奪下宋夫人手中的小白陶罐,轉身劈頭蓋臉地罵向湖陽︰「你當真那麼想嫁?為了自己能嫁出去,竟然不惜害別人的性命?你這種行為還配做一國公主嗎?就算再嫁不出去也到不了這分上吧!」
繁錦抿起唇屏住呼吸,生怕呼吸聲大點便點燃這場戰火——董大人觸犯了公主最不願提及的軟肋,他完了!
出乎她的意料,湖陽並沒有生氣,冷笑著瞥了一眼董宣,「是,我是嫁不出去,我是想看到有人去死。她死,宋弘生——一命換一命,公平得很。」
宋夫人忙不迭地點頭,「是啊是啊,董兄弟,是我自願拿我的命換我夫君的,這件事你就別管了。」
「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你死,日後宋兄回來,我可怎麼向他交代啊?」董宣說什麼也不能讓宋夫人就這樣死去。
宋夫人滿腦子想的都是丈夫的生死,早已把自己這條命置之度外了,「董兄弟,我是一個婦道人家,做不了什麼大事,我所想的就是照顧好丈夫,照顧好這個家。如果我夫君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這個家也就沒了,我活下去的目的都沒有了,你還不如讓我代我夫君去死。起碼他活下來,還能成就一番大事業,也不枉費我這一生。」
宋夫人作勢要搶下董宣手里的陶罐,董宣急得將陶罐高高舉起,沖著湖陽喊道︰「反正是一命抵一命,我拿我的命換宋兄的命,只求公主您放過嫂夫人。」說完,他一口飲盡陶罐中的湯藥,頃刻間便閉上了眼楮。
但願,陰曹地府里看不到宋弘夫婦,他願一人孤獨地死去。
那個誰……七月半祭奠我的祭品里別忘了擺上花生酥、芝麻糕,還有麥芽糖——要現熬的那種,別忘了帶上秸稈——麥芽糖要用秸稈繞著吃才夠味嘛!
第5章(1)
「醫官大人,他這不斷地流口水也是中毒的跡象嗎?」
為了公主府不被臭口水淹沒,繁錦已經蹲在他的床邊擦了一個多時辰的口水。他是狗嗎?怎麼有那麼多的哈喇子要流?她就這麼不停地擦啊擦的,擦得她的手都臭了。
「公主殿下,我受不了了,我要吐了。」
「你可以直接吐到他臉上。」她不會心疼那張床的。
醫官掩面輕笑,告訴繁錦︰「他流口水跟他喝下去的那些東西沒有關系,我看董大人睡得香甜,這不斷流出來的口水怕是他在夢里吃了什麼好味的東西吧!」
「八成是……糖!」繁錦就沒見過那麼愛吃糖的男人,簡直一時一刻無糖不歡。
「今日之事麻煩醫官大人了。」湖陽一招手,繁錦遞上早已準備好的酬金,讓宮人送醫官出去。
外人走了,湖陽可就不再客氣了,拿起手邊的枕頭按在董宣口鼻附近。不消半刻,他就連咳帶喘地醒了過來。
「咳咳咳,你……你好毒的心啊!你毒不死我,怎麼?還想悶死我啊?」
「反正你活著也是多余。」湖陽撿了他的袍子丟到床上,「快點走吧!別髒了我的地方。」
走?董宣模模自己的臉,看看自己的手腕,瞪著吃驚的眼楮瞅著她,「我沒死啊?」
「你要想死,我現在就能成全你。」她很大方的。
還是不要了!董宣拎著自己的袍子坐起身來,「那不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嗎?」
「當然是了,我怎麼會放過阻礙我出嫁的女人呢?」她斜眼盯著他,「如你所說,為了嫁出去,我已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幾條賤命對我而言算得了什麼?一句冒犯公主威嚴,那位宋夫人死十次都不夠。」
她說得狠毒,可是看看自己神輕氣爽的模樣,董宣相信那一瓶根本不是什麼毒藥,「既然你無心殺她,干嗎要說那些嚇死人的話?」他發現這女人就是嘴巴太不可愛了點。
明明是她安葬了被馬奴害死的婆婆母子,偏要往歪了說——好吧!那件事是他誤會她;明明想救宋弘夫婦,卻要說成毒殺人命——好吧!這件事也是他誤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