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到她的聲音,卻也听不到她掛上電話的嘟嘟聲,崔無上握著電話僵持在那里。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想對著電話大喊︰不要搬走。
終于還是忍住了,心里明白這樣的繼續終有一天會帶來更深的決裂。在他們把對方傷得更痛之前,結束吧!
逼著自己果斷地掛上電話,崔無上跌坐在椅子里,他的心全線失守。
話筒里不斷傳來的嘟嘟聲告訴函為非︰你被拋棄了。這一次,函為非,你真的被崔無上拋棄了。
說是兩天之內一定會搬走,崔無上還是賴到第五天才回到他們倆曾共同擁有的家。
推開門的瞬間,他立即感受到這個家再沒有函為非存在的證明。所有她曾用過或屬于她的東西全部消失不見,整個家空空蕩蕩的。
沙發抱枕剩下屬于他的那一個,孤零零地靠在沙發角落里;拖鞋剩下他的那一雙,答答答地敲打著地板,沒有回聲;牙刷剩下他的那一支,插在他的漱口杯里,和他的毛巾形影相綽;打開的衣櫃一半掛著他的那些衣服,一半空蕩蕩地擺著衣架。
深呼吸,他依稀可以聞到她的味道,更多的是地板清潔劑的芬芳——她臨走之前徹底做了打掃,把屬于她的所有印記全部擦干抹淨。
她狠心得連一絲一毫的念想兒都不留給他,崔無上倒在雙人床上,很意外枕頭居然還剩下雙數。枕頭下面那硬邦邦的東西是什麼?
他掀開枕頭,不期然看見他摔碎的那些國際象棋里的皇後都被放在透明的玻璃罐里,四平八穩地躺在她曾睡過的地方,他轉動著玻璃罐竟發現那里面好像有張小紙條。
是她留下來的嗎?
崔無上手忙腳亂地打開玻璃罐,拿出那張小紙條展開,他認得那上面的字跡,是她——
如果我真是皇後,你就是我的國王,任意縱橫是我的性情,而為你赴湯蹈火是我唯一的命運。
「無上,你今晚回來吃飯吧!你媽準備了很多你愛吃的菜,還煲了湯。你一個人在外面能吃些什麼?回家來好好補補才是。」
不知道從哪里得知他和函為非分手了,父親大人這兩天電話來得頻繁,可現在崔無上並不想回家看父親母親「早就知道你們會這樣」的表情。
「爸,我今天有台大手術,結束得會很晚,我就不回去了,改天再約吧!」
「無上哥,你真的和老板娘分手了?你知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我好幾天沒看到她了。」
朝露一邊擔心她的無上哥,一邊擔心她的老板娘。
多謝她的擔憂,可現在她的情緒卻幫不了崔無上什麼忙。
「朝露,你先顧著‘為非作歹’的生意吧!我想她總會回去的。」
「無上啊,你能不能再勸勸為非。再怎麼說淵遠也是她親弟弟,或許她只是一時想不通,等心里想明白了,她怎麼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弟弟死呢?」
宋夫人時不時就攔截住他,跟他絮叨著那些無望。崔無上自認已經盡自己所能,他實在沒有心情再去調劑別人的心情。
「宋夫人,她做下的決定,我想這世上沒有任何人可以改變,我也不能。至于淵遠,我問過我師兄,他已經安排淵遠接受藥物治療了,暫時沒有什麼危險,你放心。」
「崔醫生……」
「又是什麼事?」
這幾天,崔無上被一堆亂七八糟的事和亂七八糟的人糾纏著,他已經煩到了極點。忽然有人叫他,他轉過去的臉絕對沒有好表情。
胡穎醫生被他的黑臉嚇了一跳,以為自己哪里得罪了腦外科第一把刀,連忙賠笑︰「崔醫生,是不是我哪里……」
崔無上模模腦袋,盡可能扯出一抹抱歉的笑容,「不關你的事,是這幾天事太多,忙得我暈頭轉向,脾氣不太好。」
每夜獨自躺在床上,明明累得半死,可就是睡不著,想著現在的她在哪里,在做些什麼。好不容易終于讓自己睡著,夢里卻全是她的身影——她坐在那些破碎的皇後中間,臉上掛著破碎的笑。
胡醫生卻報以了解的微笑,「準爸爸都是這樣的,心里覺得有很多事要著手去做,可又不知道從哪里開始,所以往往會很狼狽,慢慢就會好起來。我們婦產科有專門針對準爸爸的心理輔導教程,你有空的時候可以過來听听。」
崔無上半張著嘴巴納悶,「準爸爸?什麼準爸爸?你是在說我嗎?」
「當然。」他不會忙得傻掉了吧?還是準爸爸的產前抑郁癥在作祟?胡醫生認真地告訴他,「你女朋友懷孕了,你不就是準爸爸嘛!」難道他不想認賬?听說崔醫生很疼他女朋友,求婚幾乎是每日上演的大戲啊!
崔無上的頭痛得更厲害了,以手撐著快要炸開的腦袋,他只想趕快搞清楚,「胡醫生,你是不是弄錯了?你說誰懷孕了?」
「函為非啊!」這個名字讓人看過一遍就很難忘記,「她不是你女朋友嗎?她懷孕了,難道……」經手人不是你?後面這句胡穎醫生沒敢說出口。
可她說出口的前半句話帶給崔無上的震驚卻已經足夠讓他跳樓了。
「你說函為非懷孕了?什麼時候的事?」
「大約一周前吧!她來驗孕,因為剛滿三十天,所以我建議她抽血做檢驗更準確一些。她坐在我辦公室等待化驗結果,我們還聊了一會兒。」胡穎回憶道,「她似乎很篤定自己懷孕了,還問了我孕婦該注意些什麼。」
一周前?崔無上仔細推算,那天不正是查出她和淵遠配型成功的日子嘛!難怪那天他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說自己就在醫院。
不對啊!她不是說只是假設自己懷孕嘛!假設——什麼是假設,就是尚未發生的事。
崔無上腦子里像轉羅盤似的轉了一圈又一圈,得出最後的結論︰「胡醫生,你一定是弄錯了。」
胡穎受不了地睇他,「你女朋友還說,她哥哥和弟弟都得了白血病,問我對肚子里的寶寶有沒有什麼需要特別留意的地方,我建議她保留臍帶血。當時她聳著肩膀笑說,這下子崔無上要如意了,不嫁也不行了啊,寶寶幫了他大忙,崔無上應該好好感謝這個BB。」還會有錯嗎?還會有錯嗎?
第7章(2)
轟——
一把火在崔無上的心頭熊熊燃燒,拿起手機,他飛快地按下號碼,「朝露,你知不知道函為非還有什麼地方可去?」
朝露說,函為非沒什麼朋友,自然不會寄居到哪個朋友家里。宋夫人說,函為非大學以後就再沒回過舅舅家,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再回去寄人籬下。
對函為非而言,唯一可以稱作家的地方就是他那里了,她依舊沒有回來。
她會帶著肚子里的寶寶去哪里?或許……或許寶寶已經沒有了,在他對她說了那樣的話之後,他怎麼還敢期望她留下他的寶寶呢?
他說了什麼?他都對她說了些什麼啊?
這幾天獨自一人的時候,他不停地回憶分手前他對她說的那些話——
你很可怕,知道嗎,函為非?你讓我覺得我愛的這個人很可怕,你讓我不敢再去愛了。
天啊!他怎麼會對她說那樣的話,他該了解她啊!以她的個性,會在他搬出去後主動打電話,還是打到辦公室來找他,可見她是真的在乎他,不想和他分開。
為什麼要把話說得那樣決絕呢?他不停地拷問自己,為什麼不給她留下一條可以回到他身邊的理由?
她就是那麼一個別扭的家伙,明明很愛他,卻總是做出漫不經心的樣子。明明有很多煩惱,卻總是什麼也不說,積壓在心里面。她就是那副個性,他知道的,還跟她計較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