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車是黑色的,穩重大方,很符合他的個性。她依舊背著上次吃飯時的藍包包,很大,很有容量的那種。里面鼓鼓囊囊,也不知道塞了些什麼。
他下了車,為她拉開車門,她很自然地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似乎很習慣被人這麼照顧。
有一瞬間,司空博弈很想問她一聲︰你從前的男友也常常這樣為你開車門嗎?
到底還是沒問,他的修養告訴她,這樣說話太過突兀,不是有風度的紳士該干的事。可那個問題就好像一根刺扎在他心窩,好半晌沒緩過勁來。
他那是什麼表情?
陰沉著一張臉好像很後悔請她吃飯似的,謝某人不高興地噘著嘴,也跟著不吭聲,車內的氣氛一下子降到最低點。
到底,還是沒忍住。
「你不想請我吃飯可以現在就把車開回去,停在廣電大廈門口就好了。我也可以接著回去工作,用不著吃完了飯再回去加班。」
「……呃?」司空博弈一腳踩剎車,好險,差點跟後面的車吻上了,「我開車來載你去吃飯,還不夠誠意?」有哪個廣告客戶像他這麼「主動」的?
難道是她理解錯誤?他天生死人臉,面皮都是冰做的?「那你干嗎拉長著臉,好像我來找你拉廣告似的。」
「難道……你不是來找我拉廣告的?」以她的立場,本來就該想法子從他口袋里多撈錢,撈大錢。
謝某人滿臉寫著無辜,「我沒想找你拉廣告,你要想投放廣告到我們欄目——先生,明天請早,你可以去廣電總台廣告中心咨詢詳情,我謝某人不負責接待廣告客戶的。我今天晚上應你的約,完全是出于你請我吃大閘蟹的分上。如果你不打算請我吃,我這就回去了。」
奇了怪了!她出來居然只是因為他請她吃飯!
司空博弈頓覺好笑,嘴角上彎,繃不住笑了起來,「你這話要是讓你們總監或者那位死命拉廣告的周編導听到,非氣背過去不可。」
「我這說的才是正理呢!」謝某人一本正經外加理直氣壯,「我的頭餃是什麼?編導!我的工作是什麼?電視劇及欄目的包裝、推廣、宣傳,我既不是廣告中心的業務員,也不是負責應酬廣告客戶的外聯人員,憑什麼讓我出來拉廣告?」
「是是是,讓謝編導紆尊降貴來應酬我,實在是我的福氣。」
他故意拿話逗她,沒想到她毫不客氣地吐出三個字︰「那當然!」
兩人一句抵一句,說說笑笑地開到酒店。顯然司空博弈是這里的常客了,負責泊車的小弟向他問了好,熟練地接了鑰匙去停車。司空博弈一路開道領著謝某人進了包廂,除了大閘蟹,他竟然什麼也沒點。「不是吧!你請客請得這麼寒酸,咱們只吃大閘蟹嗎?」
「我叫了四匹,不夠你再叫——不過我估計你會吃得很飽。」
很快,謝某人心心念念的大閘蟹端上來了。司空博弈所言非虛,每個螃蟹足有八兩來重,肥美得讓某人直流口水。
「哇!我要開動了。」
她撿了一匹公的,司空博弈遞了一只母的給她,「會吃螃蟹的人都挑母的。」
「我愛吃膏,不愛吃黃。」
她沒敢告訴他,這全是小時候她老爸總把母螃蟹往她盤子里放,讓哥哥們全吃公的給鬧的。很長時間以來,她一直覺得哥哥們盤子里放的公螃蟹比她吃的母螃蟹味道更好,以至于成年以後但凡遇到吃螃蟹的時候,她專挑公的啃。
看著她努力和蟹腳搏斗的可愛模樣,司空博弈笑得更深了,「這個……不是這樣弄。」他取了盤子旁邊放置的用于吃螃蟹的工具,接過她手中幾乎要被她弄爛的蟹腳,輕而易舉的剪開蟹殼,挑出肥厚鮮美的蟹肉,放到她碗里。
「吃吧!」
「太好了,謝謝!」
她手和筷子並用,享用著冬季難得吃到的新鮮大閘蟹。漂亮的臉上綻放出的神采讓他有了和她一樣的滿足,好像吃到蟹肉的人是他一樣。
「真的很美味,不枉我冒著要加班的艱難險阻跟你共享此餐。」
滿足的嚼著蟹肉,謝某人的好奇心轉移到他身上,「為什麼請我吃大閘蟹?照常理推斷,廣告客戶絕不會主動找上拉廣告的電視人,只有我們請你們吃飯的份,哪有你們掏腰包請我們吃吃喝喝的道理?」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哪根筋搭錯了,只好反過來問她︰「那你說我為什麼?」
謝某人笑眯眯地盯著他良久,突然冒出一句話差點讓司空博弈為之噴飯。
「我猜你想追求我……」
炳!她張口就來這麼一句,嗆得他半晌找不到話來回答,就這麼愣在那里許久,更嗆的話竟從他自個兒嘴里冒了出來。
「如果我說是,你的回答……」
「不干!」
她毫不給情面,一口拒絕他。這句話把司空博弈給噎的,什麼面子里子全都沒了,傷了感情還傷了自尊心。
反正臉都丟到家了,也不在乎再尷尬下去,他居然沒有避重就輕,反倒勇往直前,拿出周勤奮拉廣告的勁頭。
「為什麼?」總得有個理由吧!
「像你們這種大老板大總裁有哪個不是花心大蘿卜?今天喜歡這個,明天追求那個實在太普遍了。我不想成為你雲雲花朵中的一株,哪怕一時成為唯一的一株紅花,終究會成為你過眼的雲煙。」
「你在念詩,還是在做宣傳片?」文縐縐的,听得他雞皮疙瘩全都立正稍息。
「我在說實話、講實情。」
又塞口蟹肉進嘴,她的眼楮盯上他盤子里那一坨坨的……蟹膏,「你們這些生意人我看得太多,有幾個從一而終的?你介紹一個讓我認識認識。」成功挖來他的蟹膏送進自己的嘴里,她那個得意,那個滿足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如果他不跟她絮叨那些情啊愛啊之類的事就更完美了。
他承認她說得沒錯,有錢有地位的人最在乎的便是面子。身邊的女伴也是他們的面子,人老珠黃的面子的確難看了些,他們要的是永不凋謝的青春如花,于是換一換女伴變成一件在所難免的事。
他不敢肯定自己會是那個意外,只是這一刻,她偷偷挖去他盤子里那些蟹膏、還以為他不知道的這一刻,他的確想要她這個女伴。
「做我女朋友吧!」不是一般的女伴,她對他的吸引讓他想做她的男朋友。
沒有驚訝,沒有喜悅,沒有煩惱,她面無表情地問道︰「你跟多少人說過這句話?」謝某人把玩著盤子里的蟹殼,想把它們重新組裝成完整的螃蟹,哪怕里面沒有肉沒有膏,只剩下一具空殼。
司空博弈喝了口酒,酒未離唇,他自己倒先朗聲笑了起來,「說實話,我沒跟哪位小姐說過這句話。」大多是一個眼神,幾個動作,女士們就主動撲向他,根本用不著多余的言語。她,是他經歷的一個例外,或許他所迷戀的正是這份意外。
「我,是你經歷的一個例外,而你所迷戀的不是我,正是這份意外的感覺——對嗎?」
她幾乎道出了他的心事,那樣準確,那樣直白,讓他听著竟有幾許害怕。沒有誰願意被人看透,尤其是他這樣驕傲的男人。
「不想和我共同驗證一下這到底是個意外,還是上天注定的緣分?」
她笑,為他這句緣分。
「嗨,司空先生,我們倆幾歲了?加起來起碼五六十歲了,你不會還相信那些少男少女所謂的緣分、奇遇之類的吧!」
「你不相信愛情?」她才多大,不似歷經滄桑的感覺,怎麼就不相信愛情了呢?他沉聲問道︰「是以前在感情上受過什麼傷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