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子正說著體己話,卻听窗欞底下有個男聲正唉聲嘆氣呢!
拂景掀了簾子往外頭一看,「喲,這不是二閑王嘛!您怎麼跟這兒蹲著呢?」
二閑王,這可是先王的兄弟,深更半夜里往這宮人們的牆根底下蹲著叫怎麼回事?
拂景忙請了二閑王進屋,不料他剛一跨進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抱住了九斤半的肩膀,「你得救救我!你得救救我,九斤半!」
鬧了半天人家二閑王是來找九斤半的,拂景傻愣愣地看著革嫫掌管著天下三分之一兵馬的王爺抱著一個小爆人哭哭泣泣的糗樣子。
離宮一段時間,這宮里的變化還真大啊!
這變著變著,宮里的變化就連帶著把拂景也攪和進去了。
好端端的,非把她送往二閑王府里當宮人,人家二閑王明明想見的人是九斤半,見到她能不失望嗎?
這倒好,二閑王也不差使她做事,府里的人各司其職,不需要她插手,她一個人整日里在府里閑逛倒自在得很。
這一日,有個小子內急,好說歹說,叫了幾萬聲姐姐托她帶個盒子到前廳,說給個什麼將軍。
她拿了盒子往前廳去,抬眼看到一片赤紅。听到腳步聲,那人也回過頭來與她的視線撞個正著——西陵客,恢復風華的西陵客大將軍。
「拂景?你怎麼會在這里?」
以青衣宮人的身份向大將軍行了禮,她這才開口︰「女主把我派來伺候二閑王。倒是你不在西南邊陲守著,跑到二閑王府來做什麼?」
「女主將我派到二閑王手下,輔理王爺治軍。」
西陵客此話一出,拂景頓時明白了。罷月女主既不放心西陵客待在西南邊陲,恐他日久生變,也不放心握著天下三分之一兵馬的二閑王。把這兩只老虎放在一起,留在王城里一並盯著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拂景微微一笑,還以為罷月的心思全用在遣風身上了,只要是他喜歡的,罷月便什麼也不想呢!身為權傾天下的女主,她為自己備足了後路。
她閃神的工夫,西陵客盯著她,腦中浮想聯翩,半晌冒出一句︰「你硬要回宮,原來是為了……二閑王。」他真沒想到,她的野心居然那麼大,他這個將軍配不上她,她的眼楮盯著的是王爺。
他臉上那份鄙夷是沖著她?拂景不咸不淡地開了口︰「這話說得好生奇怪,我一個宮人,主子派我往哪里,我沒有拒絕的資格,又怎可說我是為了誰?」
西陵客不知為何竟動了大氣,起身欲走,人都到了廳堂門口,又折返回來劈頭蓋臉地沖她嚷嚷︰「別怪我沒提醒你,二閑王性喜漁色,為人風流。即便你使盡手段做了他的夫人,這間王府外頭也多的是女人跟你分享這個丈夫。你可別費盡心思,到頭來落得獨守空房。」
被他這樣說了一通,她不但不生氣,反倒淡淡地瞅著他,「你就這麼看二閑王?性喜漁色,風流成性?」
「難道不是?」在她的眼里自然不是。
拂景上前一步,近到可以感受他的鼻息。西陵客嚇得想往後退,卻被她抬手拉住了。
「能掌握天下三分之一兵馬的人絕對不會像你想象中那麼簡單。」
她的話飄進了他的耳朵里,軟軟地戳著他的心,「你……在你眼中我傻得可笑是嗎?」
「你以為你了解這天下,你以為你了解你那位無比崇高的大哥嗎?」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咬著唇不再做聲。
怎麼好端端地就扯上他大哥了?西陵客神色一凜,埋藏在心里的那些點滴瞬間涌了出來。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當年我大哥突然戰死,另有隱情是不是?你知道,你知道是不是?」
「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她低著頭只想逃走。
她越是如此,他越是想知道真相。拉著她說什麼也不放,「告訴我!版訴我——」
被他拽得急了,她月兌口喊道︰「他毀了西陵家,毀了蒙家,毀了我,也毀了你,你知道嗎?」
趁他愣神的工夫,她順利地逃之夭夭。留他站在那里呆了又呆,想了又想。
直到身後傳出一聲嘆息︰「你想知道當年的事?」
西陵客轉身不期然見到那個向來玩世不恭的二閑王滿臉正色。他偏著頭不吭聲,到底是當王爺的做下了決定。
「若不讓你知道真相,你怕是會恨先王一輩子,對這革嫫的主子永遠心存芥蒂吧?」
為了這天下的安定,為了死去的永賢王兄的托孤,有些事是到了揭開的時候了——
「隨我來吧!」
他痴痴呆呆游走在王府里,分不清方向,也不去想腳下的路是否是他想走的。拂景遠遠地看著他的模樣,便猜到他什麼都知道了。
他到底還是知道了。
二閑王全都跟他說了吧?是啊,二閑王怎麼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呢?讓他徹底臣服,讓他徹底失去向革嫫王朝的主子復仇的野心,這才是二閑王真正的目的。
二閑王豈是西陵客想象中那麼簡單的?
他是政客,絕頂的政客。
相較之下,西陵客卻是個失敗的英雄,絕頂的失敗。
拂景悠悠地走到他的身邊,猶豫了良久,她的手終于搭在他的肩膀上,按住了他徘徊的腳步,「西陵客……」
回過頭,見到是她,那一瞬間他好想逃走,「你什麼時候知道的?」他是指大哥與景妃偷情的事。
「西陵大將軍戰死前兩天,通過先王的嘴知道的。」
「你就是因為這件事所以才被貶為宮人,長留宮中的?」
他明白了,赫然之間全都明白了。明白了為什麼她不願意留在西陵府邸,明白了她為什麼耗費青春孤老在宮中。這一切,全是他最敬重的大哥虧欠她的結果。
她不做聲,他抬起手連給自己幾個耳光,清脆的巴掌聲震住了她,拂景趕忙拉住他的手,「你這是干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一遍遍重復著這三個字,膝蓋一點點地往下垂,終于跪在了她的面前。
拂景怔怔地站在原地任他跪任他道歉,如果這樣做他的心里能好受點,她就受了他這膝下的黃金。
那一晚,拂景不記得是怎麼過來的,只依稀記得吩咐副將送西陵客回府。沒過幾天,就傳出西陵客要辭官回故里的消息。
拂景向二閑王告了假,坐著馬車去了西陵客的府邸。剛到大門口,就看見佣人們忙來忙去的在收拾行李,這是要回老家啊!
她不等人攙扶,跳下馬車就往里頭去。遠遠地便看見一身白衣坐在長廊下,那白來得如此醒目,只會是……西陵客。
拂景快步跑到他的面前,頓住腳步,青色裙角隨風飛揚,掃過了他的嘴角。他回身望去,迷離的眼正好對上她。
「你怎麼來了?」
「听說你要辭官?」
「折子已經遞上去了,罷月女主會不會通過還不知道,但這大將軍的位置我坐得心虛,還是退下來的好。」西陵客淺淺地笑著,很勉強。
拂景坐到他的身邊,好生跟他談著︰「西陵家好不容易恢復赤袍貴族的身份,你這一走,你還罷了,他們倚靠誰?」
他木訥地搖頭,「以前我一直覺得大哥沒了,我該背負西陵家的人往前走,重返赤袍身份。可到頭來才發現,這是我們西陵家該有的結果,怨不了任何人。」
「話……不是這樣說的……」
她還沒說完,他便插話進來︰「你怨過我……我們西陵家的人嗎?」
就知道他的自責還沒完沒了呢!
拂景跟他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恨過,也怨過。不是只對西陵德,也對我阿姐。他們倆太自私了,只想著他們自己的那份感情,全然不顧其他人的死活。而且……而且西陵德還利用了我的感情,他讓我以為他喜歡我,想娶我為妻,我一門心思地對他好。結果,他不過是利用我的感情來掩飾他們的私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