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太值了!簡直便宜我了!」他爽快地從懷里取出銀票送到她手中。
九斤半卻連看都不曾看一眼,就將那疊銀票丟給了她爹,「這是五千兩,你們把我嫁出去,為的不過就是銀子。五千兩,約莫是這世上我能賣出的最高價碼了。現在這五千兩歸你們了,你們只當我嫁了。」
這話……這話是什麼意思?
一家男女老幼痴傻地望著九斤半,不知她此舉何意。
九斤半丟下銀票眼帶決絕,「五千兩,你們把我賣了,此後我是生是死,是嫁人是終身為奴為婢,與你們再不相干——我同生我的娘一般,死了。」
第五章餓了
在九斤半將自己賣了五千兩銀子之後,她爹連同她的那些哥哥嫂嫂們倒是一反先前急于將她嫁出門的態度,極力挽留他倆再多住些日子。
向來眼神只飄過他們頭頂的三嫂竟主動讓出她先前佔據的那間書房,還文縐縐地說,如果二閑王不介意可以暫居她的臥房,又說她那間臥房雖不起眼,卻是再雅致不過的了。
二閑王把眼一斜,笑得詭異,「九斤半在我王府里,伺候她的丫鬟的起坐間都比你那間屋子大,說到雅致……我瞧著你那屋倒是挺眼熟的,跟我王府里花匠的居所很是相似。」
幾句話把個三嫂的臉說得青黃不接。本來嘛,他二閑王就是個俗到家的人,最恨那裝文雅裝到目中無人的窮酸之輩。
二閑王本想再多住些日子,報復報復先前將他和九斤半折騰得要死的那屋人,可也不知道九斤半是怎麼想的,她甚至不願再多停留一刻,連夜便催促二閑王離開她的家,返回王府。
拗不過她的堅持,他到底還是帶著她連夜走了。當她的家人抹著眼淚擦著鼻涕沖他們的馬車揮手道別,連呼常回來看看的時候,她——再沒有回頭瞧一眼。
二閑王很滿意五千兩銀子換來的結果,得意洋洋地蹺著二郎腿,在馬車里哼著烏七八糟的小調,很是愜意。
「為什麼?」
馬車中憑空響起她的聲音,低沉到有些滄桑。
「你是故意的對不對?從一開始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你以內官的身份進駐我家,就是算準了等我把這些年積攢下的俸祿全部使盡,他們一定會急著把我嫁出去。到了那時候你就以內官的身份,拿著五千兩向我爹、我哥他們提親。最後你再聲稱那五千兩只能當嫁妝,不能做聘禮,讓我徹頭徹尾地看明白,他們自始至終只是想從我身上得到錢罷了——是不是?」
他喉頭一滾,支吾道︰「我……我哪有那個好腦筋?我連應付罷月都少根筋,哪有那個頭腦想出這麼些計謀?」
九斤半冷著眼打量他半晌,就在他以為她已然相信的時候,冷聲道︰「你真的像你所表現出的那麼蠢嗎?」
二閑王將視線轉移出馬車,妄想岔開話題︰「怎麼走了這麼遠都沒見到什麼人啊?今夜咱們得找家客棧投宿一宿,明天趕路……」
還想裝下去嗎?不是要她面對她面前所有的殘酷嗎?那也算上他一個吧!
「我頭回在王宮後花園的偏僻小道邊撞破了你和當時身份還只是殿下的罷月在密謀兵馬之事,當時你便借機要我幫你出計謀,表面上你對我言听計從,可暗地里你確是做了許多我不知道的動作來穩固你的勢力,讓罷月殿下動你不得。
「你暗自隱藏實力,將大股兵馬交到景妃娘娘蒙家的後裔手里。自娘娘病逝後,這些年也不知怎麼的蒙家人備受打擊,在朝中勢力全部喪失。在他們近乎絕望的時候,你給了他們機會,他們必定為你效忠。
「罷月殿下登基為女主後,提拔了西陵家的一干人等,可對你手中的那些兵馬到底是不放心。她讓西陵客大將軍輔佐你,這是表面上的,暗地里她是在讓你們這兩股勢力互相制衡。
「也就是這個時候,你三不五時地便往我牆根底下鑽。開頭我也以為你這個只會花天酒地的笨王爺是來找我討主意,直到罷月女主將拂景小姐送到你府里當差,我仍未看清你的真實意圖,直到你一改從不理閑事的作風,上表請罷月女主將拂景小姐賜給西陵客大將軍為妻,我才真的有點看明白這件事,也開始有點明白你這個人。」
她深呼吸,終于鼓足勇氣一口氣挑開他披在臉上的那層面紗,現出他的真面目。
「拂景小姐是先王欽定的青衣宮人身份,她留在宮里的任務是為景妃娘娘守靈,她身為宮人的身份是一生一世也不可能改變的。要把她嫁給西陵客大將軍為妻,這是天大的難事。怕只有無所顧忌的罷月女主才會推翻先王的旨意,還拂景小姐自由。
「你盤算好了,如果直截了當將拂景小姐自宮中嫁給西陵客,便不能達成你的私心。所以你開始謀劃,這第一步是讓罷月女主以為你這個之徒對拂景小姐有意思,于是你瞄上了跟拂景小姐住同屋的我。你常來我院里向我討主意,你知道堂堂王爺常進宮,還總往內苑宮人的屋里跑,這事必定是要傳到罷月女主耳中的。
「果不其然,一切盡在你的掌握中。罷月女主將拂景小姐給了你,一個小小的宮人,坐擁天下的女主怎麼會放在眼里?賞給你,不過是向臣下施個小恩惠。可罷月女主並不知道你心中真正打的算盤。
「你將拂景小姐放在府里,一反見到美人就流哈喇子的習性,對她是禮遇有嘉,剛開始我還真以為你這樣做是因為我為了拂景小姐懇求你的緣故。不多久,我便發覺我實在是太自以為是了。
「你做這一切打一開始就是為了你自己的私心,你將拂景小姐仍當蒙家小小姐一般供著,壓根不是沖著我,而是沖著西陵客。你耐心地等到時機成熟,便一改從前酒色之徒的邪性,義正詞嚴地上表替西陵客求親,擺明了是在拉攏西陵客成為你麾下一員大將。在這場算謀中,你甚至連罷月女主的心性都算在內了——
「你知道罷月女主對遣風傾心已久,而遣風說到底畢竟是西陵家的人,他只會盼著他小叔西陵客的好,只會想要他小叔得到幸福;你也知道罷月女主願意成全西陵客,不願為難遣風。
「你更知道在每個人的眼中,二閑王都是一個花天酒地、不務正業、貪戀的破落形象,美麗溫嫻的拂景小姐到了你府里,所有人都在等著你將她納入房中,一逞獸欲,而你那個時候上表為西陵客求親更顯得你的無上恩德。
「結局盡如你意,西陵客完全臣服于你,先前你交托給蒙家子弟的那些兵權也盡在掌握之中。待一切已定,斜日女主歸來了——她的歸來怕是整場謀劃中唯一不在你意料之中的。」
「你錯了。」
一直安靜听著她分析的二閑王忽然開口,他的嘴角掛著一絲冷峻的笑,與平日里那個沉湎酒色的二閑王截然不同。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斜日尚在人間。」
她說了太多太多,該由他來說說那後頭的事了。
「我告訴過你,我的親生父親是革嫫女主的丈夫,可他偏偏不安于室——這個詞形容男人或許並不合適,可再沒有比這四個字更適合形容我父親的了——他鎮守邊關竟然沾染上我娘,還生了哥和我。
「若換做平常的正室得知此事或是寬厚地接納,或是冷漠地看著,再不濟也就打翻醋壇子大吵大鬧折騰去。可我父親的正室夫人是這革嫫天下至高無上的女主,按照她手中握有的權力完全可以派出黑衣秘器將我們母子三人暗殺于邊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