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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歌一闕 第2頁

作者︰于佳

「是啊!我怎麼狠得下這條心腸?」

罷月拿起酒壺,一個勁地往喉中灌酒。毒擦在斜日用的杯子上,她愛喝的梅子酒很是干醇。酒去了大半,罷月猛地記起她們姐妹間愛喝梅子酒的那個人……從來不是斜日。

愛那個人的,也從來都不是斜日。

素縈王後離開後不久,罷月便招呼人隨她出宮,她正要啟程,一抬眼瞧見身側的青衣宮人。

「今兒你怎麼在我這兒當值,景姨?」

「這聲‘景姨’,拂景實不敢當。」宮人拂景恭身稟報,「稟殿下,拂景隨侍女主來罷月殿。女主未歸,拂景不敢擅自離開。」罷月略點點頭,心頭已是千回百轉。拂景常年在王兄的殿閣當值,並不歸屬斜陽殿,斜日偏偏在今夜帶她駕臨罷月殿,擺明了要為今晚的事留下活口。

斜日太過了解她,知道她會在事後滅了今晚所有看見斜日駕臨罷月殿的宮人,她偏偏帶了拂景前來。

還是斜日太過了解她,知道她可以殺了天下人,獨獨不會殺了跟他有關的任何人。而拂景,卻與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啊!

姐姐啊姐姐,你算無遺算,竟算到這一步。換言之,你早就知道這宴非好宴,酒非好酒。

這樣說來——不好!

罷月猛地一驚,招呼人星夜出宮。

「斜日,你可別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兄長。他疼你疼得是不給我們娘兒倆留一點活路。我死不要緊,可我不能讓我兒子就這麼死去。所以……」

素縈王後冷下眼神,順道讓自己冷了那顆曾經歡喜她的心,「你不能活。」

去了一身的紫袍,素縈王後將僅著白衣,中毒已深的斜日放在江邊,這便領著人走了。

下一刻,水面上漂來一條船,黑衣男子迎風而立,遠遠地便奔下船來。他用手指探了探斜日的氣息,還好!一息尚存。

他的出現不算太晚。

不敢再有片刻的耽誤,他將斜日抱上船,正打算駕舟而去,身後突然火光一片,嘈雜的馬蹄聲打擾了江邊寂靜的夜,伴隨著的還有女子清脆的嗓音。

「你居然會找到這里來,看來我王嫂的謀殺計劃執行得不算太成功。」

她來了,他的罷月殿下來了。他的猜測沒有錯,整件事,她早已參與其中,抽不開身了。

他臨危不亂,以身體擋著船,護著他的主子,「成功與否不重要,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是——你幫誰?」

罷月利落地下了馬,量著步子一步步,一步步走到他跟前,站定。湊到他的耳邊,她笑得跟平常一樣柔弱而嬌艷,讓人無法設防。

「我誰也不幫,只幫我自己。」

沒等一身黑衣的他反應過來,她手一揮,隨她而來的人全數劍拔弩張。

「你也要她的命?」他幾乎不敢相信,她們——同父同母的兩姐妹,整座王宮中本該是最親近的兩個人,為什麼……

「你一定很想知道這其中的原因吧?」她依舊笑著,比這夜更顯陰森,「答案很簡單!你,就是我要她命的理由。」

她要他,十幾年來她所要的只有一個他。可是她卻得不到,因為有著另一個她。

罷月恨恨地望著躺在船上,那個一無所知的白衣女子,那個再不用明白愛恨情仇、權欲斗爭的斜日女主,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如果她死了……如果她死了……

「我們來做個游戲吧!」

她還跟小時候一樣喜歡拉著他做游戲,可她再也不是小時候那個需要別人保護的妹妹了。

他沉聲問道︰「殿下,你想怎麼著,說吧!」

「待會兒我會讓弓箭手放箭射死她,若是你能在箭射到她之前把她救了,我便放過她。」她話剛落音,便以手臂示意下屬,「放箭!」

他來不及多想,將船推進江水中,希望能助他的主子躲過箭陣。

夜色讓他未能看清江水的湍急,當他想要跳上船與她共患難時,船已被江水推到數丈之外。他心里暗叫不好︰中計了!罷月翻身上馬,笑得好不得意,「遣風,你說如果她泉下有知,發現是你,她最信任的你親手結果了她的性命,她會作何感想?她……還會留你在她身邊嗎?即使下了黃泉,她也不會再留心于你,哈哈哈哈——」

她笑得猖狂,然伴著寒風終究是淒冷寒悲的。

無心理會她的反常,他奪過一人的坐騎,飛身上馬,欲沿江追船救主。

她並不阻攔,仿佛早料到他下一步所為,竟喜滋滋地出聲鼓勵︰「去吧!去救你主子吧!救回一具尸體,我會以革嫫女主的規格將她風光大葬。倘若她大難不死,能逃過毒酒,避過急流,便是上蒼庇佑。你大可以帶她進宮,我得謝謝你!真的,我真得謝謝你,遣風。謝謝你幫我找到她,省了我一趟麻煩。我只要再派人,再設計要了她的命便可。」

她已對他明言,她們姐妹之間,只能活一人。

「何苦來哉?你們是嫡親的姐妹啊!」

「是啊!這悲苦的世上,這陰冷的宮中,最最親厚的兩個人,何苦落到這步田地。遣風,你告訴我好不好?」

她落于馬上,俯視著籠罩在夜色中的他。歲月從他們的間隙里穿越,晃眼已是數年。

數年前,她初初見他的時候,他並非今朝只為一人效命,至死無悔的黑衣人。他一身銀裝,立于皚皚白雪之中,風卷起黑發,拂亂了她的眼,驚醒了她的心。

她、遣風、斜日,還有那一闕未完的長歌浸于雪中,立于樹下。

臘梅染雪,鋪了他們一身清冷寒香。

第一章一入宮門

永賢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一,宜嫁娶,忌遷居。

清早起身,罷月便覺宮里吵吵嚷嚷的,憑空多了幾分亂。

「母妃!母妃!」

罷月叫了兩聲,宮人回說檀妃娘娘陪侍王上,尚未回宮呢!

「那斜日呢?」

斜日大她不足一歲,又是同母所出,她不愛叫她「姐姐」,都直呼其名。她知道,斜日不介意。

其實不用宮人說,罷月也猜得到,這個時候斜日多半都在史館看書。她都不懂,那些老祖宗八百年前的破事有什麼好看的,竟值得她整日鑽研。就像斜日不懂,這宮里即便再大再美,十一年的光景,罷月也該逛夠了,怎麼整日還滿宮里瞎玩亂逛。

打一早兒起,罷月便又逛上了。入冬以後,天越冷,後花園那幾株臘梅便開得越盛。這幾日已初見花苞,再幾日若下了雪,臘梅便該飄香了。

罷月叫宮人搬了凳子,她欲踩著凳子上去絞那幾枝落了苞的臘梅。一群內官、宮人怕她摔傷踫著,想要代替她站上去,她還不讓,堅持著親自爬了上去。抬眼數了數,落了苞的臘梅只得三枝。她盤算著,一枝放到父王書案前,一枝放在母妃梳妝台上,還有一枝……給斜日吧!

至于滄江哥哥、景妃娘娘,還有她自己,就過些日子等臘梅盛放之日再說。

她拿著竹剪刀絞了那三枝臘梅,正要下凳子,卻瞥見遠遠的一行人朝景妃娘娘的宮殿走去,中間還夾雜著一個跟斜日差不多個頭的男孩。

「誰進宮了?」

「小主,是景妃娘娘的妹妹——拂景小姐。」拂景小姐每隔一段時間便進宮來陪伴自己的姐姐,這在宮中已是常事,眾人早不以為奇。

景姨,罷月自是知道,她好奇的是,「中間那個男孩也是景妃娘娘家的?」

「哦!那倒不是,听說是西陵家的人,拂景小姐很喜歡這孩子,便帶他一道進宮看看玩玩——王上恩準的事。」

這兩年,大將軍西陵德以及整個西陵家族在邊關為王上賣命效力,王上自然也對西陵家的人偏愛有加。以景妃的名義籠絡西陵家的人,也不失為一種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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