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墜墜得壓著胸口。嚴悔一步步向家走去,他走得很慢,好像目的地不是他的家,而是他的墳地,他害怕走進的地方。
姐死了以後,對家,他一直抱著這樣的想法。
偶爾,也有例外,康柔翰住在家里的那段日子,他在外面忙完了就急趕著回家,心里想的是有個人在等我。
因為等待,回家的腳步變得匆忙。沒有了那種等待,家……也就不再是家了。
腳步停在家門口,對著門,他沒有掏鑰匙。就在樓梯口坐一會兒吧!家里的沙發也是冰冷的,不比樓梯暖和。
這樣一個人待著有利于他想事情,他需要想想,想想不做斗魚,他能做什麼。
沒有學歷,沒有工作經驗,沒有足夠投資的錢,沒有強大的背景做支撐,他到底能做什麼呢?
做護工怎麼樣?照顧康柔翰的那段日子,他覺得自己還蠻有做護工的資質。
也許他真的可以做一名護工。
雙手枕著後腦,他靠在門上……
砰——
咚——
——
哪個該死的小偷撬開了他家的大門,害得他摔在地上?
摔倒在地的嚴悔向上看去,有個人影出現在他頭頂上,背著光她的模樣有些像康柔翰那妞。
「你為什麼坐在門口不進來?」
連說話聲音都很像那妞,這小偷莫不是康柔翰的孿生姐妹?不對吧!她只有一個弟弟,沒听說有姐妹啊!
他正狐疑著,那妞蹲子,拉近彼此間的距離,近得他幾乎可以看清她的臉了——真的很像康柔翰那妞噯!
「你為什麼這樣看著我?才幾天不見,你就不認識我了?」他的眼神像在研究一個病例,弄得她好不尷尬,「你不會失憶了吧?這是電影橋段,不適合你這種壞蛋使用的。」
他即使失憶也不會忘記喊他「壞蛋」的妞,從地上躥起來,他只想知道,「你怎麼進來的,康柔翰?」
她用極其無辜的表情告訴他︰「你借我的鑰匙,我忘了還給你。」
「拿來!」他伸手向她。
「什麼?」她真的很無辜,不懂他要的是什麼。
「鑰匙。」別跟我裝純情,小妞。
「不給。」她不裝,純粹蠻橫到底。
「你想死。」他是壞蛋,一輩子做不了好人。
康柔翰想了約莫半秒鐘,從口袋里掏出一百元放到他手心里。然後,她努力……用力……費力地……笑。
她又想搞什麼鬼?
「我要鑰匙,你給我錢干什麼?你生病生得耳朵聾了啊?」
靠!這男人不僅壞,連嘴巴都腐蝕了,「我是病人好不好?你不要一天到晚咒我,行不行?」就沒見過這麼沒品的男人。她白了他一眼,從冰箱里拿出冰淇淋開始凶猛地啃食。
嚴悔毫不手軟地奪下她手中的冰淇淋扔到一邊,「別他媽的給我繞彎子,老實說,到底怎麼回事?」她不會是給周亞東那小白臉騙錢又騙色吧?連買房子的錢都沒了,她還怎麼活下去?不客氣地說,像她這種病女人,給人當情婦都沒人要。
他那是什麼眼神?好像她是垃圾一樣,康柔翰決心證明給他看她的生存價值。從隨身背的行李包里拿出一疊合同,她盡數攤在他面前。
「這什麼玩意?」他討厭用密密麻麻的文字堆起來的東西,看著就讓人頭疼。
她指指標題讓他瞪大眼楮看清楚,「這是租房合同,看清了沒有?」
租房?她不是托周亞東買房嘛!怎麼又好好地租起房子來了?嚴悔討厭被人玩弄,他要她一次性說個明白。拎起她的行李包,他的手臂伸到窗戶外面,「我數到三,如果你沒法解釋清楚所有的一切,我就把你的行李連同你丟出去。」
他一向是說到做到,康柔翰不知道該不該理會他的威脅,「喂!你不要壞得這麼徹底好不好?」
「一……」
「就算是丟,也是把我連同我的行李丟出去,我怎麼能是我行李的附屬品呢?你說我說得……」
「二……」
「我說啦說啦!周亞東幫我挑選的那套房子我很滿意,所以就買了下來。我剛準備搬進去,就有一對夫婦也想買那棟房子,我跟他們打了一個商量,決定將房子出租給他們。這樣我每個月都能有一筆收入,也不至于坐吃山空。」
嚴悔的眼珠子忽悠轉了一輪,他反應過來了,「你這是沒地方住,所以又竄到我這里來了?你把我這里當成避難所了啊?」找黑道大哥的住處當避難所,她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而是長著虎膽呢!
他平常的樣子就夠凶狠了,再瞪著眼楮絕對能嚇壞小孩子。康柔翰瑟縮了一下,「你不要這麼凶嘛!我已經委托周亞東幫我找新的住處了,很快就能搬走,你就再容我住幾天……別別別!別再瞪了,我已經夠怕你的了,你再瞪下去我會凍僵的。」
她的確渾身冰冷,誰讓她在他眼皮子底下吃完了大半盒冰淇淋,「你想死啊?萬一受涼病情加重,我又要送你去醫院。你——麻煩死了!」
「這麼說,你肯讓我在這里暫住一段時間嘍?」她不傻,獲得他的明確保證,她才能平安無事地在這里住下去。
嚴悔認命地從櫃子里把被子、毯子搬到沙發上,他又要把沙發當床睡了,「走開!走開!別坐在這里礙事。」他兩只手同時使力,將她盤踞在沙發上的身體搬到一旁,像搬普通物件似的。
她望著他忙碌的背影,忽然很想知道︰「你對我這麼好,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
他驀地回頭望著她,清楚地看見她眼底期盼的神情,「你呢?你為什麼不在周亞東那里暫住一段時間,卻跑到我這個壞蛋家里?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康柔翰沉默了許久,卻在他同樣沉默的眼神里笑開來,「怎麼可能?你不是說我不許愛上你嘛!我是乖小孩,我很听話的,除非你愛上我……你呢?你愛我嗎?」
「我不能愛你。」
這就是他全部的回答,夠清楚了。
第六章我來保護你
沙發上橫著兩具尸體——活人若是幾個小時不動彈,豈不就成了尸體!嚴悔和康柔翰兩個尸體彼此對峙著,因為實在是太無聊了。
「你不干點什麼?」
「半個小時前我剛吃過藥。」康柔翰忽然覺得自己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吃藥、吃飯,然後排泄。她倒是比較好奇嚴悔為什麼大白天陪著她在家發呆,「你呢?不出去打架殺人嗎?」
他正計劃退出幫里呢!只是暫時沒想到,退出斗魚的行列他怎麼活下去,「康柔翰,你最近不用住醫院,有沒有什麼打算?」
「打算住在你家里,吃你的,用你的,繼續騷擾你啊!」她把這一切認為是理所當然。
「我是問你,你想做些什麼?總不能每天待在家里吧!」她好像很喜歡上學,離開了醫院,她怎麼不考大學?「去上補習班吧!準備考大學。」
她行嗎?離開書本這麼多年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重新坐到書桌前。而且,現在的經濟狀況不由她做主。
輕嘆一口氣,她繼續啃餅干充饑,「再說吧!我先賺夠錢再說,不管怎麼樣,我總得自給自足啊!」用壞蛋哥哥的話說,她這樣的病女人連當別人情婦都不夠資格,還不趕緊學乖點,找個法子養活自己。
原來被未來所困的人不止他一個,嚴悔很想知道同病相憐那個人的想法,「你想到什麼養活自己的辦法了嗎?」
「賺房租怎麼樣?」這是康柔翰正在執行的賺錢方法,「爸留給我的錢足夠我買兩套公寓,我已經買了一套,現在每個月收房租應該夠我生存下去。如果我再買一套公寓,我的確有地方住,可是,萬一我病重需要住院,錢就有點緊張了。我還得想個生財的法子,你有沒有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