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道士!爺,我們找道士來收妖吧!」
甩甩白衫水袖,乖乖在上頭咕噥著︰我才不怕道士呢!
要不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口舌,一而再、再而三地偷嘗飄著木犀香氣的茶,也不至于讓這府里的下人以為鬧了鬼。
沒辦法,誰讓他泡的茶滋味實在是太好了,讓她懷念起天界的生活,自然要多嘗幾遭。
楊柳堤的目光掃過房梁,忽地開口︰「她怕是不會害怕道士吧!」
還是做主子的聰明些,乖乖在心底暗暗褒獎楊柳堤,這還只是一開始。
狀元搔搔頭再想其他辦法︰「要不然貼符貼門神,再弄點鎮宅之寶守在府里,怎麼樣?」
你覺得我有可能會懼怕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嗎?乖乖滿臉不屑。
「你覺得她有可能會懼怕這些東西嗎?」楊柳堤笑著搖搖頭,將狀元的建議丟在一旁。
狀元再接再厲又有了新辦法︰「那……那咱們弄些馬桶裝點洗腳水、糞水之類的刷刷屋子吧!」
扁是听著乖乖就快吐了——只怕沒把我燻壞,先燻死你們自己。
「只怕沒燻倒她,先燻死我們自己了。」
咦?乖乖詫異,一次是巧合,兩次是機緣,這到了第三次又該怎麼說?這個楊柳堤怎麼好像能猜透她心思一般,總是跟她所想的不謀而合呢!
包讓她感到奇怪的是,楊柳堤好像能看到她似的,眼神時不時地溜向她。乖乖已經看過他的命格,八字極重,性情沉穩不亂,若不是天界懲罰他活不過三十歲,他該是命長體健之人。照理說應該看不見她啊!究竟哪里不對?
「我有辦法讓她現身。」
第2章(2)
懸在上空的乖乖還沒悟出個道道來,楊柳堤那頭倒是先有了法子。她自認雖然法力平常,但也不至于會輸在凡人手上,傲氣來了,她決定听憑他所為,看他有什麼辦法能逼她現出真身來。
楊柳堤的方法倒也簡單,在狀元耳旁低語了一陣,眼見著狀元飛身跑了出去,不多一會兒又轉了進來,手里拎著兩個密封的盞,一大一小,看上去是再粗糙不過的俗物,這里面能有什麼乾坤不成?
痹乖冷眼旁觀,楊柳堤並不急著使出秘密武器。只是將兩個盞浸在現打上來的井水里,自己則坐在一旁閉目凝神。
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乖乖等得有些心急了,楊柳堤這才不緊不慢地將兩個盞定定地拿到幾案上。仍不急著開封揭秘,卻用著煮開的山泉水熱起兩只青花小盞來。
這一冷一熱,他到底在搞什麼鬼?
痹乖狐疑著且看他下面的動作——
狀元仗著皮糙肉厚,空著手便將兩只冒著騰騰熱氣的青花小盞取了上來。這頭楊柳堤慢條斯理地先開了一個大盞,氣味向上升騰,乖乖認得那個味道,是木犀花香……不對,是糯米香味……還是不對,這好像……好像是酒。
三種味道混合在一起,讓她原本清醒的頭腦頓時糊涂起來。
楊柳堤嫌這屋里的香氣還不夠多種多樣,又快速地揭開第二個盞子,這個味道乖乖倒是很熟悉——那是蜂蜜,可這蜂蜜如何又混著木犀香味呢?
他就像一個神奇的仙人,將世間多種滋味各種香氣全都混合在了一起,叫人神往得不顧死活硬是鑽了進去,深入其中卻又發現自己無端迷失了方向。
楊柳堤可以創造的神奇還遠不止如此,青花小盞的熱度還在,他趁著山泉水蒸騰的熱乎勁將大盞中似白如黃的液體倒入其中,再取小盞中的一瓢金黃鋪在其上,嘴里喃喃說道︰「這便得了。」
他話剛落音,滿屋奇香讓乖乖的腦子不由自主地暈乎了起來。
這是什麼東西,怎麼這麼香呢?比剛剛的木犀花茶有過之而無不及,卻又多了幾許神秘的香味,她受不了了,真想一逞口舌之快才好。
痹乖的手動得向來比腦子快,念頭剛起,她的手已經握住了青花小盞……
「爺,爺!你看,青花小盞升到了半空中。」
沒有任何預兆,也沒有人去踫觸那只青花小盞,它自己忽然就升騰到了半空中,這氣氛詭異得很,嚇得狀元咬著自己的舌頭,連眼珠子都快爆出來了。
「有鬼……爺,這屋里果然……果然有鬼啊!」
楊柳堤定定地取了第二只青花小盞,照著剛才的做法又斟了一盞出來,這一次他邊做邊解釋,像是刻意說給旁者听似的。
「這大盞里盛的是桂花糯米酒,取了豐年結出的糯米釀制三年,撒上桂花再釀三年,封了壇沉澱三年,今日這是頭遭開啟,酒味花香全都醉足了。這第二個壇子里裝的是今年新出的桂花釀蜜,香氣清新,甜味自然爽口。」
痹乖品了一口,果然如他所言,酒濃、蜜甜、味輕、香重,不自覺地她的手又伸向了他剛盛的第二盞。
楊柳堤感覺有只軟若無骨的小手擦過他,隨即空盞落到他旁邊,剛剛盛滿的青花小盞又飄浮到了半空中。
是個愛喝酒的醉仙哦!
那他今天可要顯顯自己的本事才成了。
「知道為什麼又煮熱的山泉水沁酒杯嗎?」
他將空盞再度放到冒著蟹眼的山泉水中浸泡,這回他不假狀元之手,親自把手探進熱水中取了青花小盞上來。
「用冰冷的井水浸酒和蜜,是為了讓它們的香氣沉澱。因為二者的香味都過于濃重了,驀然放出,恐怕沖撞了品酒之人。用帶著余溫的小盞盛酒,酒便會借著溫度慢慢揮發,邊喝酒邊品味酒香、花香、蜜香、山泉之香,四香又借著揮發的過程慢慢合而為一,這種悠長雋永卻又清淡渾厚的香味是連神仙都無法抗拒的。」
而這正是他所追求的。
如他所料,無法抗拒濃郁馥香的乖乖一盞接著一盞,醉眼惺忪她無力控制自己的法術。身子緩緩墜下,不偏不倚正跌落在楊柳堤的懷抱中,被他一把抱住。
忽然有個白衣「女鬼」跑到爺的懷里,狀元驚得兩眼一翻,直接暈倒在地。
美物在懷,楊柳堤哪里還管得到他許多。輕觸著她托于他掌心的右手小指,似曾相識的感覺更迫切了。
醉夢中乖乖的腦海里印出最後的影像——
好熟悉的擁抱,我還記得這個感覺,卻幾乎忘了誰曾這樣緊緊地抱過我。
痹乖睜開眼的時候,她正躺在青紗帳中。她在這凡界過了世世代代,懸在空中的日子居多,腳落實地的歲月偏少,睡在床榻之上是連做夢也不會夢到的情景。
今朝她怎麼會……
抬起眼眸,正對上的是他的臉龐。有那麼一瞬間,八張臉面同時晃悠在她眼前。全是「他」的轉世,從第八世到第十五世,一世又一世,每張臉她都曾見過,每張臉都從她的眼前破滅,除了……除了這一張——
「他」的第十五世轉身,她記得他的名字——楊柳堤,女里女氣的名字,完全不似「他」的做派。
「你醒了?」他語氣溫和,禮貌地坐在距離床七尺以外的地方遙遙地問著。
她眨眨眼楮,沒開口,他卻先一步慌了,「你……你怎麼紅了眼眶?是不是我哪里冒犯了小姐?」
見她紅紅的眼圈,他直覺判斷她哭了。急匆匆地挪到她的床邊,楊柳堤柔聲安撫著她︰「你……你不要哭啊,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只是想看看到底是誰總是跟著我,我沒有惡意的……」
他以為她哭了嗎?她是不流淚的,神仙是沒有淚水的,她從生下來就待在那個不準流淚,不準有七情六欲,甚至不準有自我的地方,怎麼會有淚水這麼奢侈的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