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告訴我,你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你走以後,我就睡覺嘍!」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她是故意的,故意裝作不懂他的意思。
征塵火了,推開她全身心關注的棋盤,白子黑子散落一地,它們混在一起,分不輕誰贏了更多,誰又輸了。
「浮雲,難道你連我都不相信嗎?為什麼你不能告訴我,你下一步的計劃?」
「你何時跟我說過真話?」浮雲齊赫然抬起臉,她的眼神像是對他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
征塵倒抽口氣,偏過臉去,不正視她的目光,「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還要裝下去嗎?事到如今真還有這個必要嗎?
「征塵,你姓什麼?你出身什麼樣的家庭?你爹,也就是把我從越城救出來的那個人到底是誰?他是什麼身份?全城百姓都被殺了,為什麼他能逃出來?既然他能救我,為什麼不能多救一個人?他把你派到我的身邊,讓你守著我二十年只是為了保護我嗎?你只比我大十歲,十歲的孩童到底能給一個女嬰提供什麼樣的保護,你說呢?從小到大,為什麼每次我問這些事情的時候,你都威脅我,如果我繼續追問你就離開靈上齋,回到你父親身邊。而你父親身邊究竟又是哪里?還有,上一次你為什麼要把凶手的罪名栽贓到戾天的身上?」
這無數的問題攤開在浮雲齊的心底,想要一次問個清楚,她必須做出一定的犧牲,包括放棄聖女的身份——佛的心中該是一片清淨,沒有疑惑,也沒有矛盾,更沒有仇恨。
其實,她早已不夠資格充當百姓心中的佛,百姓需要的是聖女,不是她浮雲齊。
她從來就不在乎聖女這個身份,當初願意待在靈上齋受眾人的膜拜,是為了留住征塵,今天卸下這份負擔還是因為他。
「血女見到張春福的時候叫了一聲‘福公公’,顯然他們早就認識,又或者這根本就是朝廷的意思。既然朝廷希望換個人坐在這聖女的位置上,我就該識趣一點。無論我入禪定佔卜出什麼結果都是錯的,又何必再多此一舉。」
啊雲齊俯身將棋子一枚一枚拾入棋盒內,重復同樣動作的好處在于可以幫助調節心情,達到麻木的狀態。就像征塵隱瞞了她太多的事,也不在乎再多出幾件了。
「我不為難你,你若不想說,大可以離我遠遠的。」他的身份是輔助聖女的真人,聖女換人了,他這個真人還是可以繼續做下去。沒有了她的不守規矩,相信他會做得更好。
啊雲齊將棋盤連同棋盒放到他面前,「夜已深,我就不送了。」從此以後,他們倆各有各的成敗輸贏。
收下這盒棋,從此以後他們就再無關系了嗎?征塵定在原地,沒有接下她手上的那些東西。他忽然很想放任自己的感情,說一些只能對她說的話。
「浮雲,有很多事我沒辦法向你解釋,但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訴你,我之所以說戾天是二十年前越城血案的真凶只是因為我……嫉妒他。」
他二十年沒有得到的東西,戾天出現在浮雲齊的身邊沒多久就全有了。
「他可以放肆地向你表白感情,可以隨心所欲地向你示好。在他面前,你完全不像靈上齋的聖女,你有七情六欲,你會開心地大笑,也會生氣地追在他身後。這些全都是我想要的,可我從未得到過。」
這又能怪得了誰呢?「我給過你機會,可你要我做聖女。」
上天給了他擁有幸福的機會,他松開手卻抓住了他想要的權力。
第6章(1)
七日之後傳來消息,西北流民與當地匪寇聯合發動暴亂,打開官府兵器庫、糧倉等地,搶奪錢糧武器,殺害地方官吏,數日內攻佔五座城鎮。
好在朝廷提前得到血女的佔卜,早已做好準備,軍隊從四方共同出擊,一舉殲滅了暴徒。
事實勝于雄辯,血女才是真正天意所歸的聖女。
張春福臉色驟變,「浮雲齊,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她的回答就像她佔卜出的結果一樣,空白一片。俯視著石階上的百姓,往日的景仰膜拜不見了,她看見的是被玩弄後的憤怒。
「她是個騙子!這女人是個騙子!」
「她連天都敢欺,一定不得好死。」
「殺了她!殺了她!立刻殺了她!」
不僅是無知的百姓,連看著她長大的靈上齋的修行者也徹底離開了她的身邊,浮雲齊被孤立了,人們紛紛高舉著雙手叫嚷著要她的命。此時只要有一個人第一個出手,眾人便會群起而上結果了她的性命。
征塵站在她的左手邊,從他額上暴露的青筋看來,他比她還要緊張。
反觀浮雲齊竟毫無恐懼之心,她能感覺得到有個人正握著一把無我劍就站在不遠處守候著她,連魔鬼都不要她的命,凡人還能傷得了她嗎?
所以,沒什麼好怕的,她已經越來越接近真相了。
這一刻,血女擋住眾人,卻擺出聖女寬厚包容的神聖模樣,「雖然她代天行令,罪不可恕,但佛祖要我們慈悲為懷,還是把她交給朝廷吧!」轉身她向張春福拜了拜,「福公公,一切全由你做主。」
「既然聖女閣下如此信任我,那不如……先將浮雲齊囚禁在靈上齋,稍後再請聖上發落,如何?」
「福公公安排得很是妥當。」血女滿面勝利的笑容,一副快要飛上天的樣子,「在聖上未下決定之前,我暫時回避,待到聖上有了裁決,我再入主靈上齋為聖上、為天下黎民祈福。」
她說得委婉動听,連浮雲齊都相信她比自己更適合靈上齋聖女的位置。既然大伙都沒有異議,浮雲齊也該退場了,「沒什麼事的話,有勞福公公送我去軟禁之地。」
侍衛前方開路,福公公隨後押道。所謂軟禁之地仍是浮雲齊清修的地方,回到自己的廂房,她自在多了,「沒什麼事的話,我就不送各位了。」
「先等等!」福公公示意一幫護衛先行退下,他要單獨跟浮雲齊談談。
都到了這一步,這朝廷派來的人跟她這個偽裝成聖女的騙子還有什麼可說的?浮雲齊大口喝著茶,神態與平常無異,「福公公,還有什麼要指教的嗎?屋外重兵把守,我就算是真正的聖女也未必有辦法逃出升天,你大可放心。」
「聖女閣下多心了。」只有他們兩人的時候,福公公又恢復了從前恭敬的態度,這倒是令浮雲齊大感意外。
莫非張春福有健忘癥?才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就忘了她是騙子,不是真正的聖女,「福公公,您到底想說什麼?」
「聖女閣下,我還是直說了吧!聖上想請您入禪定佔卜出這江山日後傳給哪位皇子才好。」
不是吧!才剛剛判定她是騙子,現在又來要她佔卜,朝廷里的人都腦筋打結了,還是這皇帝老兒失了準則?「福公公,你若想要預知天意還是去請教新任聖女吧!她才是名至實歸,你又何必再來找我。」
張春福拿出慣有的嬉笑,試圖打個圓場︰「聖女閣下,我們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時至今日,我依然找您預知天意自然是信得過您。」
「也就是說連你都知道血女是假冒的嘍!」這就奇怪了,浮雲齊歪著身子自在地靠在床上,一夕之間全然沒了聖女的端莊,「我做個大膽的假設,血女根本就是朝廷安排的聖女人選,因為你們已經不希望我再佔據聖女這個位置。」
張春福謙厚地笑笑,「幾年前聖女閣下斷然不會聯想到這些,您果真成熟了許多,已經有令堂的風采了。」這也證明了聖上的憂慮並非多余,不趁此機會把浮雲齊拿下聖女寶座,他日難保江山不會落在她和戾天的手上——自古民心所向一直是勝敗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