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聖女果,總共二十枚。他一早準備好,打算子夜之前送給她的。
啊雲齊卻不知該不該接過這份心意,那紅艷艷的聖女果上分明沾著他鮮紅的血啊!
戾天抓過她的手,將聖女果硬塞了進去,「這是最後的二十枚,你要還想吃只能等到明年了。」
他抽回手捂著胸口的傷,跌跌撞撞地往屋里走去。他的背影一個踉蹌,她沖上去想要扶他,到底還是慢了一步。
第4章(1)
啊雲齊滿身血污地出現在征塵面前時,她把他嚇壞了。
「浮雲,發生什麼事了?你受傷了?傷得重不重?是戾天干的,對不對?他竟然出手傷你,他果然是魔鬼。我這就率領靈上齋所有人去跟他拼了,就算打不過他,我也要他付出代價。我要……」
「他已經受傷了。」
啊雲齊呆滯的眼神漫無目的地望著前方,她這副心如止水的表情征塵還是第一次看到。不過,這副神態倒是比較符合聖女這個身份,這不正是他想要的嘛!
蹲在她的身前,他希望她的眼中只有他一個人,「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連我都不能說嗎?」
「我傷了他,用無我劍刺傷了他。」
「這怎麼可能?他劍法那麼好,你一個不懂武功的人怎麼可能用他的劍傷他?」這簡直是無稽之談,除非……戾天將命交在她手上,任她處置。
「他站在原地,我手握著劍,他一步步向我靠近,劍就那麼一點點沒入他的胸膛,等我拔劍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她望著自己攤開的掌心,那上面沾滿了他的血。
佛之手沾滿鮮血,那還是佛嗎?
遇到戾天之後,她注定當不成聖女了。
情緒一牽而動,浮雲齊忽然撲入征塵的懷里大哭起來,那是十二歲之後她再一次地流淚,卻已不再是為了征塵。
「為什麼會這樣?我不想傷他的,可他為什麼要逼我?」
征塵什麼也做不了,只能拍打著她的肩膀安慰她波動的情緒,「我知道你不想傷他,我知道的!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什麼也不知道。你要是明白我的感情,早一點接受我,我也不會像現在這麼苦惱,更不會為了你而傷害戾天,我不想的……」
他怎麼會不知道?十二歲那年當她想要聖女的身份交換他一輩子的相守時,他就明白她的心意。只是他不能接受她的感情,他不能變成第二個越仁。他不想敗給天命,他還有更大的需要被滿足,他的腳步不能被任何人絆住,連她也不能夠。
這些總有一天她會明白,他卻希望那一天晚一點到來。
他能告訴她的只有一句話︰「愛得越多傷得越深,這是每個人注定的結局,除非你無情無欲,立地成佛。」
若她願意乖乖地做個聖女,她的未來會簡單得多。
透過婆娑的淚眼,浮雲齊望著眼前陪了她多年的征塵,她忽然覺得他的神色很陌生,「你無情嗎?那你是人還是佛?」
征塵默默地搖著頭,他是什麼,有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我不是人也不是佛,可我必須無情——你不懂,最好永遠也別懂。」
他拍拍她的背,勸她早點安睡。因為朝廷又派了張春福公公來靈上齋,明天開始又將是忙碌繁雜的一天,而他們誰也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個「一天」。
「睡吧!」征塵為她關上房門,也將屋外嘈雜的一切阻隔出她的世界。
躺在軟和的床上,浮雲齊毫無睡意,她將二十枚聖女果逐一擺在床上,再一枚一枚放進隨身攜帶的絲絹里,連著戾天的血一起包裹好。懷揣著它們,她終于閉上了眼楮安然入睡。
她不知道屋頂上還有魔鬼在守候著她,她也不知道她最相信的征塵正領著一干人馬前去幽園青修索要戾天的性命……
清晨本該是精力充沛的時刻,征塵卻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顯然精神上有點匱乏。
張春福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征塵真人,你昨晚干什麼了?好像睡得不大好啊!」
「沒什麼。」只是去殺一個魔鬼而已。他原本打算趁著戾天受傷毫無反擊能力,殺他個措手不及。沒想到幽園青修人去樓空,別說是戾天,連半個鬼影都看不見。他埋伏在後山一整夜,可還是一無所獲。他怕錯過這次,再也沒機會向戾天下手。
不過面對眼前這位福公公,征塵更想知道這次朝廷又派了什麼任務來為難靈上齋,耗損浮雲的元氣。
好不容易等到浮雲齊結束早上的清修,終于可以知道福公公此次前來的目的了。
啊雲齊快速瀏覽過張春福帶來的錦帛,不敢確定地再問了一遍︰「聖上當真想要我入禪定佔卜出這個?」
「不錯,聖上的確想知道自己何時何地因何而駕崩——這次需要佔卜的問題無須隱瞞任何人,但聖上吩咐答案必須保密。」張春福略略欠了欠身,代替當今聖上向浮雲齊行禮,「還請聖女早日佔卜出結果,我等著回去復命,聖上對此很是著急。」
「聖上近來身體無恙吧?」
征塵多嘴問了一句,引來張春福一陣白眼,「這種問題怕不該是征塵真人您問的吧?聖上龍體安康乃是我們臣民的福氣,莫非……你盼著聖上染恙?」
埃公公這句話可大可小,小可當作沒說,大可要了征塵、乃至靈上齋上下幾千號人的性命。浮雲齊不得不趕緊上前打圓場,「福公公,我會盡快入禪定悟出聖上千秋萬歲後的事,您大可放心。安心在靈上齋住蚌幾日,我定讓您滿意而歸。」
「那就麻煩聖女閣下了。」
此時此刻的浮雲齊跟往日有些許不同,連張春福都看了出來,征塵怎會不知。她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也成熟了許多,快得令他來不及適應。
啊雲齊並未在意他們的目光,徑自回房準備參禪事宜。她拒絕了征塵派人守護的要求,卻無法拒絕福公公安排的重兵把守。這一次她不怕有人向她下迷藥,也不必期待有人會來保護她了。
聖女若是她的宿命,她就該執行到底,沒得選擇。
那日子夜,靈上齋陷入原始的寂靜之中,浮雲齊也回歸本性,她看見了她想看到的一切。也許未來不夠清晰,但她已看到自己要走的路。
第二日,浮雲齊便把張春福拜托她佔卜的結果寫在錦帛上,令福公公面呈給當今聖上。
隨後,征塵發現,她再一次地失了蹤影。
她去了哪兒?
他又在哪兒?
啊雲齊爬上戾天平常練劍的山頂,四處找了一圈仍未見到他的身影——他到底去了哪里?還在為她用無我劍刺傷他的事而生氣嗎?還是,他已經傷重不愈?
不會的,他一定不會有事,他只是故意躲起來不想看見她罷了。
啊雲齊不肯罷休,她一直待在山頂上等待他的出現。即使日沉西山、夜幕降臨也不離開。
這一等,終于讓她等到了一團溫暖的篝火——他果真就在她的身邊。
「你終于肯見我了?」
他還是懷抱著劍冷淡的模樣,看不出半點泄露的情緒,也看不出絲毫的恨意。
然而那聲道歉是她欠他的︰「對不起!是我錯怪你了,也是我錯手傷了你,真的對不起。」
听她這話,她是知道當年血案的真凶嘍?戾天拭目以待,「你知道什麼了?」
啊雲齊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心中只是依稀有個影子,還不甚清晰,她也無法將所有的影子都連在一起。不過她想說給他听,別人不行,連征塵都不行,她只想告訴他——這個大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