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看看,舫游為他付出得很多,他為舫游牽腸掛肚也不少啊!為什麼沒人可憐他呢?
算了,飯一口口吃,事一樁樁做。
「走,咱們去見斜日女主。」
「上回斜日女主朝您下毒,您不但不感激她,還沖她發了一大通脾氣。您不怕她……」
「我就怕她不找我算賬。」
可還有位門神堵在他們面前呢!
臨守身瞥了一眼手握書卷悠然自得的駱家六小叔。這位青衣先生看著單薄,可身為斜日女主的夫君地位顯赫,動不得啊!
「九爺,我看還是先說服駱六爺比較實際。」
這個……他自然知道。
甩開袖袍,臨老九停在駱六爺面前,「我要進去——你什麼都別說,我知道你不允許我進去。」
駱品雙目傻愣愣地瞅著他,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也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你不許我進去,沒關系。」
臨老九不再多說,忽然卷起衣袖,趁其不備,一拳狠狠塞向駱品,看在臨守身眼里那個痛啊!
他倒不是為駱六爺心痛,他是為他家九爺的皮肉哀痛啊!
這一拳下去,斜日女主還能放過他?
老天爺,誰能救他家九爺一命?
臨老九是知道斜日女主不會放過他惡意揍她親親夫君的過錯,可……可可可可可可也不用動這麼大架勢吧?
亮堂堂的刀子在他面前擺過來擺過去,加上斜日女主那滿面陰森的表情,叫臨老九如何不滴冷汗?
「現在知道怕了?」
斜日女主拽過他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刀子就下去了,只听一聲「啊——」
臨老九好半晌方才慢慢睜開雙眼,還好!還好!他的一雙手都還在,沒少——那剛才是誰叫得他耳朵嗡嗡作響?
他緩緩偏過頭去,只見臨守身汗如雨下,這麼一會兒的工夫衣裳都濕了。
「慌什麼?一刀解決了你,太便宜你了,我比較喜歡慢慢折磨人。你知道的,宮中那些讓人生不如死的辦法多了去,一招招試,總有一招適合你。」
用得著這麼狠嗎?
疼痛尚不及她的心理戰術來得恐怖,斜日女主以那塊被割下的袖袍慢慢地擦拭著看似鋒利的匕首——她擦得仔細極了,臨守身看得心驚極了。
拽拽自家九爺的袖口,他慌得連汗都來不及擦拭,「九爺,我們還是改日再來吧!」
「早死晚死都是死,等死的滋味更不好受,不如讓她一次殺了我算了。」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臨老九伸出雙手,「上回的確是我不識好人心,這次我也是故意揍駱六爺。你想怎麼傷我都行,我絕無一個‘不’字。只要留口氣讓我見到舫游,讓她明白我的真心即可。」
他真听話,那斜日女主還客氣什麼?
「你听說過沒有,宮中有種刑罰,在人的手腕處割上一刀,血會止不住地從那里流出來,可人卻不會馬上死掉,只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身體里的血如何流盡,直到氣絕身亡。」
在她說話的工夫,那把匕首已經在他的手腕上開了道口子,血汩汩地往外流。慌得臨守身趕緊找布,想要捂住傷口——哪里捂得住?
駱品本以為斜日不過是跟臨老九開玩笑,不想真的動了刀子見了血,他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一把抓過斜日,他急得滿頭大汗,「你這是做什麼啊?」
他們在做什麼,別人不知,舫游心里可清楚著呢!
「別再使這苦肉計了。」從偏門進來,她瞧都不瞧臨老九一眼。用這種辦法逼她現身,臨老九還真是不惜「血本」。
斜日偏過頭還夫君一抹和煦的微笑,「這回你知道我在干什麼了吧!」
駱品長長吁了口氣,他這位婆娘總愛不惜余力地把事搞大,「你刀子也動了,人也出來了,咱們可以去後面閑坐片刻了吧!」
事情辦完,誰願意跟這對傻乎乎的男女摻和在一起。
臨守身將干淨的布遞給舫游,他可以功成身退了。
不該存在的人全部清場,獨留下這對大冤家四目相對。她也不做聲,默默坐下來,用手里的布一圈一圈包裹著他血跡斑斑的手腕。
什麼時候她變得如此沉默?記憶中她總是嘰嘰喳喳鬧騰極了。是歲月改變了她,還是他改變了她?
他欠她許多許多的解釋,先從最大的那個開始——
「我中毒以後之所以不肯娶你,不是因為你當真那麼糟糕。而是知道自己快死了,才發現其實我最惦記的人中你排頭一位。」
「我知道。」她的手指纏繞著布條,布條上纏繞著他的血。
她綁得太緊,有點痛,他咬咬牙挺過去,沒吱聲。
「那段時間躺在床上,動也動不了,說也說不清,就只能用腦子想,用心去感受。想過了,感受多了,才發現在你不停地追在我身後的日子里,雖說嘴里說排斥,可心里將你的一點一滴全都裝了進去。」
「我知道。」
她的手指上殘留著他的血,她以此在布條上描著畫著,一時間他看不出她在畫些什麼。
「宮中一別,見不到你,可心里全是你,所以我才會建了那座與你的一模一樣的畫舫,所以我才會沿著碼頭一路尋你——以前我搞不懂自己是在干什麼,以為自己快死的那段時日,我終于想明白了。」
「我知道。」她仍是那句話,看不出情緒。
「得知你成了賀夫人,我心里說不出的滋味。當赫連酣來找你的時候,那一瞬間我真想接過守身的斧頭砍了他。」
「我……呃……」這個她就不太清楚了,看他平日里溫文爾雅的,沒想到也有如此粗暴的一面,幸好未成真,否則她可怎麼賠給竹哥一個赫連酣啊!
「我恢復精神跑去駱家找你,你二弟把我打得好慘。可我不躲,我讓他打,我覺得那是我欠你的。」
舫游悶不吭聲啃手指,心里罵著這個笨蛋被人打還以為是應該的,蠢死了!
「你二弟媳告訴我,你嫁給了赫連酣,我一路找你的時候,可謂是心急如焚。我生怕我們又彼此錯過一步,就此錯過一生。」
牙齒松開手指頭,唇間輕嘆一聲——他還是不太了解她啊!她寧可當一輩子老姑娘不嫁人,也不會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連阿爹都拗不過她,還有誰能強迫她的意志?
他交代完了,現在輪到她了。
「消失大半年……我是故意的,就是想讓你看清我在你心中的位置。」
「我知道。」他玩弄著她染了血的手指,她想抽回去,他緊握著不肯松開。
「再出現時,我以竹哥的身份自居就是為了讓你審視失去我之後的感覺。」
「我知道。」她的那點小花招他早該猜到的,要不是被她折騰得心太亂,他也不會一時亂了方寸——不過,這方寸亂得好,亂得值啊!
吸了口氣,她喃喃念叨︰「我怕你只是習慣了有我在身邊,我怕你對我的感情還沒有深到共度一生的分上,若我們走到一起你再抽身離去,那我連追上去的勇氣都會喪失——你明白嗎?」
「我知道。」他也同樣清楚自己對她的感情有多重,「寧可死,也不要耽誤你下半輩子的幸福,我的愛夠重嗎?」
他們……太過珍視對方,愛便成了一種折磨。
「在我為你煮那杯合巹酒之時,我是真的對你死心了。」誰知道他後來又是中毒又是受傷的,折騰這麼一大圈,老天爺就是不肯解開系在他們腳上的那根紅線。
是喜是悲?
「你對我死心吧!」在她吃驚的眼神中,臨老九拿出與她相同的固執,「我會讓你那顆死掉的心重新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