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舫游輕飄飄一聲竹哥頓時讓他氣焰全無,退至一旁靜靜地候命,仿佛剛才什麼也沒發生似的。臨老九算是見識到駱家大小姐訓人練人的本領了,難怪她這幾年生意做得那麼好,難怪他老爹老娘認定了這個兒媳婦。
可是抱歉得很!要娶親的人是他,要同她過一輩子的人也是他,他不想要這樣一個女人同自己過一輩子,就是不想要。
誰說硬塞給他的女人,他就得接收?
當年為了一圓駱家老太爺的心願,他同她定親已是錯了一次,現如今他斷不會再錯第二遭。
沖到駱舫游面前,他大聲宣布︰「你不是要我跟你回老家嗎!好,我回,我跟你回去,這總成了吧!」
他調轉頭回別院,這就準備啟程。
駱舫游不緊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後,看到斜陽下她的影子他就氣不打一處來。轉過身他朝她喊去︰「都說隨你回老家了,你還跟在我後面做什麼?我說話算數,絕不會中途跑掉,你不用再跟著我了。」
她萬般委屈地撇著嘴,「不是我想跟著你,實在是我的行李也在你家別院放著呢!」要回老家了,她也得收拾不是?
前面兩個主子吵吵鬧鬧,青梅和臨守身跟在後頭倒是和平共處,閑談自若。
「臨先生,在你看來,你家九爺當真對我家大小姐毫無情意?」
臨守身低著頭實話實說︰「我家九爺的心思非常人所能猜測,我實在不敢妄加揣測。」這是兩家主子一輩子的大事,哪里是能隨便說說的。
青梅想想也是,隨口說道︰「我家大小姐倒是覺得你家九爺對她藏著情呢!至今大小姐仍記得你家九爺為她捉蜻蜓時的深情厚義……」
「你說捉蜻蜓?」臨守身的腦子里冒出許多跟蜻蜓有關的話語,皆出自九爺口中,可怎麼听都與「深情厚義」這四個字無關。
他覺得這事倒真可以跟青梅姑娘分享一下,「我們家九爺不準我們這些下人提到‘捉蜻蜓’這三個字,他說他一听到蜻蜓兩個字,頭都炸……」
九爺的原話是這樣的——
「就為了給她捉蜻蜓,我常常是趴在山里的草叢中一連好幾個時辰。駱舫游有了蜻蜓關在臥房里吃蚊蟲,她倒是沒再被蚊蟲叮得滿身腫包,可憐我身上大包小包又疼又癢。」
青梅听了立即反駁︰「大小姐說你家九爺生怕她被蚊蟲叮壞了,所以主動跑去山里……」難道不是?莫非不是?怎麼可能不是……
臨守身撇撇嘴,連著搖頭,「似乎不是!」
他模模鼻子,這件事中間的原委有點難以啟齒,但為了不讓駱家大小姐再繼續誤會下去,再難開口的話他也得替九爺說個清楚。
還是復述九爺的原話不會出錯——
「少時我貪玩,最喜歡進山里去溝壑中捉那一塘魚烤來吃。可老爹老娘擔心我會失足落水出個意外什麼的,堅決不讓我去。我就謊稱去山里捉蜻蜓給駱舫游,免得她被蚊蟲叮咬。沒想到這副擋箭牌還真好使,只要我擺出這個理由,就算快到下雨天老爹老娘也不攔我,我便可以自由地進山水捉魚。
「唯一不好的就是,回府前定要捉些蜻蜓在兜里,以證明自己所言不假。有好幾次我淌水弄得一身濕淋淋的,只得等到雷雨到來再回府,老爹老娘還以為我是替她捉蜻蜓捉久了,趕上雷雨呢!
「可後來我不愛往山里去了,烤魚也吃膩了,駱舫游仍是追著我要蜻蜓。既然謊已經撒出去了,收也難收,我只好一如既往地進山里趴在草叢中捉蜻蜓那玩意——她以為我這樣是愛慕她的表現呢?」
冤枉啊!天大的冤枉啊!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青梅听在耳里,痛在心上。如此看來臨家九爺對大小姐根本毫無意思,「可我們家大小姐還……」
她忙掩住口,生怕那句話一旦說出口便成了真。
她驚覺,這趟臨家九爺答應同大小姐返回老家,怕不但不會如了大小姐的心意,還會落下永遠無法彌合的傷痛。
第三章重歸故里(1)
臨一水人尚未入家門,他老爹的拐杖就丟出來了——
「不肖子、沒良心、死在外頭算了」此類罵聲不絕于耳,這倒也算了,相比之下老娘的歡迎方式更讓他受不了。不消半盞茶的工夫,他的衣襟上便沾滿了老娘的眼淚、鼻涕,濕答答地貼在胸上,那個難受啊!
早已嫁出門的八個姐姐全都回來了,連同那八位姐夫齊齊上陣,可謂全家出動,舉國聲討。
在這之前,他從不知道自己在家的地位如此之重。
駱舫游這時候倒是很識趣,知道今天是他們一家團圓的大日子,居然沒有跟上來,靜悄悄地獨自回家去了。
這也算把她甩開了吧!
看來,這趟家倒是沒回錯。
一直以來他都是被駱舫游追著滿天下地跑,現在他得學會反擊,而反擊的第一步就是將這些支持她的家人拉到自己的陣營上來。
酒足飯飽之後,他借著那股子酒勁拉著老娘的手又是哭又是嚷︰「老娘啊,兒也不願離開您啊!您可知道兒在外有多想念老爹老娘八位姐姐和這座我看著它長大……不是,它看著我長大的宅院啊!兒想回來,兒午夜夢回夢見的都是這里啊!可兒不敢回來,兒怕回來之後您又讓兒娶駱舫游。」
停下來他吸吸鼻子,順道使個眼神給臨守身,讓他把那微微咧起的笑吞回肚子里,泄了天機他可不會放過他。
「說實話駱舫游沒什麼不好,她會經商,能賺錢,有膽識,重氣魄,可她不是兒心儀的人選。你們要是硬逼著兒娶她,兒別無他法,只能永遠活在遠方,默默地為二老祈福了。兒不想,兒不願,兒心中苦啊——」
瞧他說得多委屈,表現得多孝順。為兒子的歸來哭紅了雙眼的臨家老娘不明白,一輩子經商開闢碼頭的臨家老爹還能看不出來嗎?
這分明就是威脅。
說白了一句話︰你讓我娶駱家舫游,我就永遠不回來。
他一個老頭子可以硬下心腸不接收兒子的威脅,可這份威脅的背後卻讓他隱隱地明白了一件事。
兒子是真的對駱家舫游沒意思。
若硬把他們扯到一起,怕只怕委屈了舫游那孩子啊!或許,他可以找個機會跟駱迫談談兒女們的婚姻大事,畢竟兒女們都大了,有自己的主見和想法,他們為人父母的想做主也有些力不從心了……
哄著老娘的臨老九耳朵可沒閑著,豎起來等著老爹的反應。如他所願,老爹末了那一聲嘆息恰巧落在他的心坎上。
他知道,老爹這頭是徹底放棄了要他娶駱舫游為妻的願望。
現在就等駱家老爹那邊了……
他可以想象,作為女方家的長輩,駱家老爹斷不會讓他等太久。
駱老爺子推開閨房的門,乍一看嚇了一大跳——這是哪個臭小子在他閨女房里呢?想死啊!
他隨身抄起一件花瓶欲砸過去,恰巧那人回頭望過來——
「阿爹,你……你想干什麼?」
「是你啊!」在他女兒閨房里的人還能有誰,穿著男裝的本尊唄!
「你沒事干,在家著男裝做什麼?我還以為誰進了你的閨房呢!」他這要是一花瓶砸過去還不要了她的小命。
她扯扯身上金色的男裝,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妥,「我常年在外著慣了男裝,穿女裝不太習慣,再說相比之下還是男裝更方便些。」那又是裙又是褂的女裝她總害怕將自己的腦袋絆開了花。
「可你這樣走過來走過去,全城的人都以為我駱家生了三個兒子。」他也想有個細心、體貼的女兒伺候在身邊。瞧人家臨老頭,一順溜八個閨女貼在身邊,活得多滋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