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啊,六先生。」翟老爺畏畏縮縮地湊上前來,「小女怕是不能再跟著先生習文了。」
「這是為何?可是翟家小姐有了婚配的對象?」
翟家老爺不敢欺瞞,報上實情,「六先生,如今斜日女主落住青廬。要是小女再跟著先生習文,知道的那是為了青族的臉面,不知道的怕有非議啊!這議論若是傳到女主的耳中,怕是會為我翟家帶來滅門之禍啊!」
翟家老爺說了這麼多,駱品愣是沒听懂,「什麼意思?我教書授課,怎麼會為貴府帶來滅門之禍呢?」
「六先生說笑了。」翟家老爺笑得有些蹊蹺,「現在誰不知道你六先生是斜日女主閨中客,說句不當說的話,這天下間最能吃醋的女子也比不上女主。咱這位女主若是吃起醋來,只要動動手指頭那也是血流成河。」
所謂王家無小事,別人家媳婦吃吃醋,也就是跟丈夫拌兩句嘴,頂多也就叉著腰找上門來,跟吃醋的對象大打出手。
若是革嫫之王吃起醋來,這天下的女子怕都要小心做人了。
翟家老爺還舉例證明自己的擔憂並非無中生有,「听聞從前跟著先生在青廬念書的幾位姑娘就曾受過女主的氣,當時還不知道尊夫人就是我革嫫之王,現在知道了,那幾位姑娘躲在家中不敢出門,還听說當中有一位小姐竟嚇出了毛病,落下病謗來。雖說我家小女與先生清清白白,可這世人的嘴巴不干淨啊!還請先生見諒。」
翟家老爺把話已經說到這分上了,駱品哪還能再強求。他也不記得自己說了些什麼,便匆匆離開了翟家。
他不能收女子為生,總能教男子念書吧!
駱品又去了城北銀族世家——程府,離程家尚隔著兩條街。那頭就喧鬧起來,又是鞭炮,又鋪紅毯。他還以為程府娶親呢!正打算調頭離去,改日再來,程府的管家已經追了上來,又攙又扶將他迎進門。
這又是怎麼回事?
他覺得自己不像教書先生,倒像是王族出巡。
將他送上廳堂正位,程府少爺已經跪到跟前,又是奉茶又是叩拜,任他怎麼叫都不肯起來,抱著他的腿差點沒喊出爹來,即便當初拜在他門下,也未行過此番大禮。
「快快起來,這是怎麼說的?」
程老爺接過話來,「犬子多年來蒙先生指點,有如天恩。這點禮先生受得起!受得起啊!」
駱品神情一恍,記憶中程家貴為銀族世家,家中世代為官為吏,雖少不得他的教書錢,倒也不曾認真拜會過他。今日突然施以大禮,其中必有詐,還是趕緊離開為妙。
「我今日來是想告之,授課地點改在城郊竹林里那間空竹軒,明日正式開課。」說完他便起身要走。
程老爺連忙拉住他,「不急!先生不急著走,我還備了點禮,本想給先生送去府上的,可是我等位低身賤,哪兒進得了貴府。好在先生親自前來,這點禮定是要送的,還望先生笑納。」
駱品記得程府少爺不差他的教書錢,又送什麼禮呢?正要推辭,禮已送上。
上好的紫雲端硯、白玉筆和幾本他萬般搜羅不齊的古籍善本,別看沒幾件東西,卻價值連城。
這番大禮他實在受之有愧,連忙推辭。
程家那邊又有話說了——
「我知道這點小禮入不了先生的眼,好歹是我們一番心意,還望先生收下,只當是件玩物。」程老爺堅持讓駱品收下這份「小禮」。
這等稀罕物件還是玩物,那什麼才算是珍品?駱品忙道︰「駱某一生清貧,一輩子的積蓄也未必買得起這些,這等珍品實在是受不起,怕糟踐了。」
「這是哪里的話!」程老爺悄悄向駱品使了個你我心知肚明的眼色,「只要先生跟女主開個口,就算是王位上的東珠也能送到先生手中。我知道先生清高,這等物件對您來說實在算不上什麼。只求先生暫且收下,全當是與犬子師徒一場的緣分。日後我若再得了珍寶,必當盡心收羅起來供先生把玩。」
什麼叫他跟女主開個口,東珠也到手?
駱品听著心里不舒服,他何時向斜日開口要過什麼?他堂堂男子漢,教書養家,清貧度日,從未覺得有何不妥,怎麼會要靠一個女人發家呢?
話不投機半句多,駱品起身要走。程府少爺卻爬上前來,一把抱住他的腿,「先生!先生看在學生跟隨先生多年的分上,定要在女主面前美言幾句。學生家中世代為官,學生明春便要參加入選銀族的考試,若能考入定當為國效忠,為女主盡效。還望先生枕旁為學生說句話,請務必給學生報效女主的機會。」
繞來繞去,原來套子設在這里。
駱品心里一片清亮,臉卻沉了下來。他讀書只為明事理、做學問,從未想過做官當權。在駱品看來,人一旦做了官,便欲念叢生,靜不下心來讀書明理。他不反對學生入銀族,但卻不允許有人借他為登天梯。
「女主只是暫居青廬讀書以做休養,與我並無瓜葛。」駱品急著把自己跟斜日的關系撇清,他再听不得什麼「枕旁語」之類的閑話,說得他好像男寵似的。
他不屑的身份卻是他人眼中的榮耀,程老爺湊到近身,幾近耳語,「六先生的骨氣我們早有耳聞,只是這天上掉下來的福分讓人不得不羨慕。犬子是先生貧瘠時便跟在左右的,這點小忙還請先生定要幫幫,日後犬子在朝為官,絕忘不了先生的大恩大德。」說話間,程老爺還取了袖子里的一疊票子硬要塞到駱品手中。
駱品像是被火鉗燙了似的,甩開手,奪門而去。
什麼福分?什麼榮耀?他從來就不想要她帶來的這些附屬品,他寧願娶回家的是沒有任何身份地位的白族浪人,也不要娶個女主在家中。
對他來說,身為女主的斜日將徹底剝奪他的人生,這比死還叫他痛苦。
他不要。
第八章女主的軟肋(1)
駱品再回到青廬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他才出去半天的工夫,怎麼青廬的外牆被拆去了一半,滿眼望去盡是內侍和工匠在忙碌,發生什麼事了?地震了嗎?
他趕著進去向斜日問明白,卻被守在門口的侍衛攔個正著,「你是什麼人?這里不是你能進的地方,快走開。」
「我是這里的主人,我住在里面二十多年了。」他的家門口多了他不認識的守衛,守衛他家的人竟然不認識他這個青廬正牌主人,還不準他進去——這叫什麼事?
沒心情跟他們廢話,駱品打算硬闖。他一個文弱書生哪是女主近身侍衛的對手,眼見著就要被打,身後忽然冒出來幾個黑衣人。
「他是女主的客人,不得無禮。」
這些黑衣人怎麼認識他,又怎麼會恰巧出現在這里?駱品不喜歡跟人玩陰的,可他也不傻。腦子一轉,再加上對斜日的了解,他得到的第一個解釋就是︰她派了這些黑衣人跟著他。
無端的揣測毫無意義,找她問個清楚不就行了。積了一大堆心事的駱品沖進前廳,直接質問斜日,「外面是怎麼回事?誰允許他們拆了我的青廬?我的身邊又怎麼會多了幾個隨時出現的黑衣人?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身披紫衫的斜日正在跟幾位大臣議事,他這樣闖進來又言語不遜,身為女主她當然要端起架子以示天威。
「大膽!本主正在與諸位大臣商討政事,誰允許你闖進來的?」她拉長了臉遷怒近身女官,「你們是怎麼辦事的?隨隨便便就讓人闖進來,要是對本主不利的人沖進來,可如何是好?還不快給本主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