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書……」
抬筆再寫,腦子里還是一片空白,他寫不出第三個字。
棄什麼?他憑什麼棄她?
按照革嫫法規,夫妻之間相離棄必須有所因由。或是女背夫偷漢,男背妻另娶;或是夫妻其一婚前瞞報隱疾;或是夫妻不睦,長久失和;再不然就是成親多年無所出。
細數下來,找不到一款適合他們相離棄。這叫他如何寫「棄書」?
話再說回來,他身為青族中的教書先生,她卻是革嫫女主,他憑什麼寫「棄書」給她?即便要棄,也該他是被棄的那一個。
若不寫,他們之間依然是名正言順的真夫妻,她又如何得以下嫁臨一水?
他左右為她考慮,卻又左右為難。
折騰了一夜,最終手邊還是只有那張僅寫了「棄書」二字的紙,猶豫再三,駱品做了今生最大膽的一個決定。
他將這張空白的「棄書」裝進信封里,寄進王宮,交予到斜日手上。
一切全憑她定奪。
駱品以為這樣便可以了,孰不知他的災難就隨著這封空白「棄書」而來。
第六章奉旨陪寢(1)
「躲啊!你怎麼不繼續躲我啊?」
自從那天臨老九在朝堂之上放下那通屁,就一直找著各種借口躲她躲到天涯海角,好不容易給斜日逮個正著,看她怎麼收拾他。
「你瘋了嗎?」
斜日拿起任何她能拿到、她能拿動的東西,手臂一揮就朝臨老九丟了過去,要不是他身手敏捷,此時怕是已血濺三尺。
臨一水冒著生命危險近了她的身,一把奪下她手中高舉起的凶器,頻頻賠笑臉,「有話好說!有什麼事我們坐下來商量,你千萬別沖動啊!」
現在懇求她?晚了!
「你在朝堂之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請我下嫁于你的時候,你有沒有事先跟我商量?現在事情你辦了,話你說了,反過來要我別沖動,你當我是什麼?你家養的鷂哥嗎?你說我應啊?」
她這輩子都沒做過這麼丟臉的事,面對臨老九當堂求親,她不能直接爆發,又找不到台階下,只好裝暈。
裝暈噯!堂堂女主連這種事她都干得出來,她還真佩服自己。
「你說你閑著干什麼事不好?非來招惹我干什麼?別人不知道,你又不是不曉得,我是有家室、有丈夫、有兒女的人。」
這種話應該是一個對家庭負責任偏又在外面招惹了一堆爛桃花的男人說的吧!
臨老九閑閑地剔著牙,丟出一個最大的白眼給她,繼續吃香蕉——等你發完牢騷再說。
想吵架都沒人陪,斜日拿起手邊的折子狠擊他的後腦勺,「你現在知道閉嘴啦?你現在知道閉嘴啦?」
「喂!你別太過分哦!」臨老九捂著後腦滿屋子逃跑,「怎麼說我也是當朝大臣,你也是一國女主,你追著我打,這算什麼事?」實在不成體統!不成體統啊!
拿出這些框框條條的東西,以為她就怕了?「你也說我是女主了,我想怎麼打你都可以,誰讓你壞我名節!」
「你哪有什麼名節可讓我毀的?」
臨老九一邊抱頭鼠竄,一邊跟她打嘴仗,「這世上有幾個人知道你早已成親生子的消息?我們君臣二人常常窩在一起,在別人眼里,說不定早就以為我們那個什麼了,大家還盼著我們早成親呢!再說,上次那位教書先生來宮里找你,你還拉著我在書房里泡了一個下午,我以為你成心讓人家知難而退,別再騷擾你。」
「你懂個屁啊!」情急之下,斜日完全不顧形象,連粗話都放出來了,「我也是女人,我也希望我的夫君在意我,緊張我。可駱品對我向來是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我不過是想利用你激激他,希望能看到他吃醋的樣子。」
不好!斜日捂著嘴,她怎麼這麼不小心,居然把心里話說出來了,這可是當政者的大忌。
臨老九可逮到她把柄了,「哈哈,你說實話了吧!平時裝出一副不在乎那個教書先生的模樣,其實你很在意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有多重。做人干嗎這麼不坦白呢?」
「你還有臉說我?是誰為了躲個男人,不僅棄商從政,還公然在大堂上向女主求親,以表心志——我還以為追你追到天涯海角的是個女人,沒想到是個放蕩不羈的公子哥。」
狽咬狗的把戲又開始了。
這回斜日贏!她成功咬到臨老九的尾巴,「斜日,我警告你,你說我什麼都行,就是不準提那個駱舫游。」
那人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克星,他連听到那人的名字都覺得頭痛。
「倒是給你一個建議,把我向你求親這件事當成一場測試吧!要是駱品當真在乎你,會不顧一切追進宮中,說不定還會把我打得稀巴爛。要是他完全沒有反應,你不如嫁給我算了,反正我們這麼熟了。」湊合湊合一起過得了,相互省事。
「你臭美吧你!」斜日一腳把他踹得老遠,「我不喜歡別人覬覦我的東西,尤其不喜歡一個男人追在我丈夫後面。」所以她死都不會嫁給他。
不過他的建議倒是很值得一試。
不知道駱品到底會有怎樣的反應?會不會醋勁大發把她抱進青廬好好溫存一番呢?她像是婬婦,奸奸地笑著……
很快斜日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駱品的反應全都寫在給珠珠的信里,一紙空白的「棄書」把他的態度展露無疑。
「他居然要棄了我?」斜日心痛得厲害,連帶著氣也不順,「他憑什麼棄我?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他要棄我?」
「誰要你跟那個臨老九不清不楚,你要是早點把那個對你不安好心的臨老九趕出宮去,怎麼會讓爹誤會?」這種時候連珠珠都不幫她,盡在一旁說風涼話。
斜日怒火中燒,卻發不出脾氣,只覺得心口一陣陣地揪著疼,連站起來叫罵的氣力都沒有,「小孩子家家懂什麼?」她的心情又有誰顧慮過?
她拼死拼活為了保護青廬,保護他們的家,保護他,她寧願讓兒子認別人為娘。她獨自苦守宮中,還得把親人當敵人,誰又在意過她的感受?
他都舍得下她了,她還有什麼割舍不下的。
即便是離棄,也輪不到他,她先棄了他再說。
「珠珠,取筆墨紙硯來。」
娘神色不同往常,好像認了真。珠珠怕得把手背在後頭,不肯听令,「斜日女主,你要干什麼?你不會……不會也要寫一封‘棄書’給爹吧!」
「他對我們的感情都無所留戀了,我還有什麼好顧慮的。」如此一來,她大可以放手出擊,取代王上自己當政,「我要你去啊!」
不好,爹這下子玩大了!珠珠害怕地躲在柱子後面,不肯去取紙筆,「娘,爹不是真心想離棄你,他只是生你的氣而已。你想啊,要是爹真的不要你了,怎麼會寫一封空白的‘棄書’給你呢!你覺得我說得對不對?」
斜日自打出娘胎以來哪兒受過這等委屈,不管那封「棄書」是實之有文,還是空白一片,只要駱品動了離棄之心,對她來說已經是滅頂的傷害。
「你不肯去拿紙筆是吧?」她又不是沒長腿,捂著胸口她往書房走去。心痛之下步伐紊亂,連眼前都有些恍惚,她只當是怒火攻心,氣著了。步履蹣跚地走到案台前,她剛握住筆,眼前一黑,便栽倒在書案前。
尤听到耳旁珠珠的驚呼︰「來人啊!我娘……我斜日女主暈倒了!女主暈倒了!」
眩暈癥——在這之前斜日連听都沒听過這三個字,如今她卻因為這三個字每日只能躺在床上等著人伺候,甚至連站都站不起來,給駱品寫「棄書」一事自然只能放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