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個要求,你得認真學文習字,每隔一天要給爹和哥哥寫封信。」
「包在我身上,在青廬的時候我也給哥哥寫信。」其實大多都以畫符充字——小丫頭還真是大言不慚。
既然是女兒自己選擇的路,她就得自己走下去。斜日大力拍著兒子的肩膀,「修竹,看來你得跟你爹回青廬了。」
正合修竹的心意,「好!那……娘,我跟爹走了。」
臨走前,珠珠不忘拽著哥哥的衣角咬耳朵,兩個小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些什麼小秘密。一對做爹做娘的大人被晾在一旁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駱品猶豫了片刻,還是先開了口,「天涼了,到了夜晚,你的手腳總是冰冷,臨睡前讓宮人給你倒上熱水,泡暖了腳,睡得也安穩些。」也許斜陽殿的涼秋是一派溫暖,可他還是忍不住要叮嚀個幾句。
斜日難得乖巧地點了頭,從前的夜晚有他,她總愛把冰冷的腳貼在他的腿上取暖,即使再冷,他也抿著唇不吭聲。往往是她的腳暖了,他的腿也涼了,長此以往不知道他的腿會不會落下毛病。
一對小人總算嘀咕好了,駱品又交代了一聲,「有什麼事我會讓修竹給你寫信的。」
「你不給我寫嗎?」斜日突兀地問道。如此細想起來,自從她回了王宮做回她的斜日女主,雖不時收到從青廬來的信,卻沒有一封是他寫的。
他當真要跟她來個恩斷義絕?
不寫就不寫!「隨便。」斜日賭氣地扁起嘴了,那樣子跟珠珠任性的時候甭提有多相像了。
瞅著她,他忍不住淺笑起來。即使記起從前,即使做回斜日女主,即使她趕走自己的親妹妹,即使她在朝堂之上決策天下,她還是會在他面前露出跟從前相似的笑容。
她還是他駱品的妻子嗎?
親親吾哥︰
妹以為要讓爹娘重新在一起,第一步就是趕走(「臨一水」的「臨」字不會寫)老九。經過妹白天到黑夜(此意等同于成語「夜以繼日」)的打听,老九多年來一直在躲避一個人,那人好像叫駱方游(這種事情要打听清楚再說啊)。妹以為只要把那個駱方游弄進宮來,老九自然就要逃出宮去,具體抄(應為「操」)作辦法哥——你想(推卸是不負責任的行為)。
妹︰珠珠
原本布滿珠珠墨筆涂鴉的紙上多了幾筆紅字,信的背面更附了一行氣勢宏大的行書——
敖注︰紅筆為父親大人——我所注!不是為了偷看你們兄妹書信傳言,珠珠年紀太小,她寫的信,為父怕兒子你看不懂。絕不是為了了解你娘在宮中的狀況,切勿歪想!切勿!
又是這樣!
他跟珠珠書信傳情已經快一年了,每次信來,第一個看信人定是爹,他要是真想知道娘的近況,自己給她寫信不就完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
看完信,修竹無奈地拿著妹妹的涂鴉去庭院找爹,這個時候父親大人一定窩在搖椅里曬太陽——他越來越像離家前那個懶惰的娘了。
娘也是一樣,這麼久了,也沒給爹寫過一封信。兩個人像是商量好了,誰也不主動問及對方的消息——大人之間的事有時候真的好麻煩。
珠珠在信里提到的臨老九的克星也姓駱,先問問爹認不認識,說不定是本家呢!
「爹,你听說過駱方游這個人嗎?」
從看到信的那一刻開始,駱品就一直在想這個名字,好像很耳熟,可一時之間還真想不起來,「我隱居了很長一段時間,跟本家那邊都不太走動。我三哥駱迫對駱家子弟比較熟,改日我去問問他好了。」
什麼改日?他還真是不著急,「爹啊,再拖延下去,臨老九就快當我們第二個爹了。你難道一點都不在意嗎?」
駱品只當沒听到兒子的威脅,眼楮微眯,他赫然想起,「我三哥有三個孩子,老大不是就叫駱舫游嗎!」可惜不是「駱方游」。
「噯!有可能是珠珠听錯了,說不定臨老九的克星就是我那個叫駱舫游的堂哥。」這麼一點希望讓修竹眼楮放光,拉著爹就往外沖,「快!快!我們這就去三伯父家里找那位大堂哥。」
駱品縮回搖椅里,不肯動彈,「你這位堂哥早年就雲游四海去了。」再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擋不住的,「修竹,你娘若是想跟臨大人在一起,你找誰進宮也沒用。一切隨緣吧!」
「爹!」修竹怒氣沖沖地正視著駱品,「不怪娘不肯回來了,你對娘的事情一點都不關心,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模樣。我要是娘,我也寧肯待在宮里和那個跟前跟後的臨老九在一起啦!」
傻孩子!閱世太淺,孰不知越是在意的東西,失去後就越令人心疼。一切隨緣,起碼自己心里安慰些。
是自欺欺人,也是無奈下的自救。
他的妻子不是旁人,是革嫫的女主啊!只要她稍動心思就能取代年幼的佷子登上王位,她手指一揮,足以撼動整個革嫫。他這個青族丈夫,該以什麼身份要她回來做他的妻?
還是窩在搖椅里曬太陽實際些。
「修竹,今日的文章背了嗎?」
「不背!」修竹負氣地哼哼,爹倒是有一肚子的學問,結果呢!連個老婆還要一雙兒女幫他追回來。「我去城里三伯父家,不用等我吃飯了。」
見修竹沖出青廬,駱品卻未出聲叫住他。
承認吧!他放任隨緣的心里也盼著兒子能幫他留住那縷斜陽。
修竹跑去城里三伯家才得知,真如他爹所言,駱舫游多年來漂泊無蹤,早已不知去向,只有在路費花光的情況下,才會寄來書信索要盤纏。因為每次寄來的信都是這一個內容,這幾年全是由三伯父的三兒媳——管絲竹處理。
得知這個消息,修竹二話不說就在三夫人面前跪了下來,「三嫂,修竹請求你一件事,請你下次給駱老大寄信的時候一定要告訴他,臨老九……不!是臨一水現在成了一等一的銀衣大臣,每日在王宮里輔佐斜日女主——拜托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
駱三夫人絲竹倒也爽快,一口便應承了下來,條件是——
「你得過繼給我當兒子。」
什麼?听到這個要求,修竹差點沒把舌頭給吞進肚子里,按輩分算,駱三夫人是他的嫂子,現在又要認做娘,這不是嗎!
「這……不行啊!我有娘了。」而且他的娘還是當今革嫫女主,「要是讓我娘知道我認別人做娘,她一定不會同意的。」生起氣來說不定還會派幾個黑衣人連夜滅了整個駱家大宅,娘的脾氣實在算不上好。
「可我听說你娘已經回到她的國家。」鄉間傳聞頗多,絲竹听得最多的版本是,六先生的白衣夫人恢復記憶以後拋夫棄子,回了自己的國度,「難得你和我的名字里都有一個‘竹’字,這也算一種緣分吧!現在你的娘不能在你身邊,你來我這里,做我的兒子不好嗎?也省得你爹一個人帶著你,實在是太辛苦了。」
絲竹溫柔的手撫上修竹的臉龐,她嫁入駱家三年未有所出,听聞她夫君與駱家老六的容貌最接近,今日得見修竹才知道此言不假。瞧修竹的容貌果真與她夫君極為相似,守著他,就好像夫君一直在她身邊。
三嫂子看他的眼神痴痴迷迷的,像著了魔似的,修竹覺得別扭,悄然將自己從她的懷里掙月兌出來,順便找了一個托詞,「這等大事我要回去跟爹商量一下,你……你等我消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