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金算盤里鎖著聖巳的精魄,不知道那神獸是自己選擇了棲息地,還是不小心撞了進去。
他本不關心的,偏偏聖巳的精魄太強,連他體內的崇牛精魄也給拉進了金算盤里。
好吧,他還是不在乎,直到海日楞想奪去金算盤。
奪就奪吧,他也不在乎,可青燈坐不住了。
失去崇牛的精魄,他便得听命于另一個擁有它的主人,再一次地出賣靈魂,青燈無論如何也不願意。
沒有他法,他只好賣了自己換回金算盤。
可憐他這筆買賣真是虧了大本了!用他長生不老的一輩子換個小巧的金算盤,那算盤還押在別人的手里。除了他這種對什麼都不在乎的人,再沒人會做這等賠本的買賣了。
老話說得好,傻人有傻福——就他這麼個傻人才撿回她這麼大個福氣。
那滿不在乎的人生也因為她重新有了意義。
她愛錢,但錢不是她生命的全部;正如他不愛權力,但他必須通過權力為術士一族正名,即便在他們全族被滅了幾百年之後。
這是他虧欠那滿谷枯骨的,他必須為之。
終于做下了決定,他的心也跟著輕松許多。
忽然坐到她的對面,掰過她的臉,用他的額頭抵著她的,他發現自己真的很愛這個小女人。可惜她似乎並沒有如此愛他,他輕聲問她︰「你是愛金子多一點還是愛我多一點?」
對他突如其來的甜蜜,流火有點反應不過來,隨口答道︰「金子。」
步忍挑了挑眉,努著嘴又問︰「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想一想——我、還是……金子?」
「呃……你。」
步忍露出滿意的笑容,流火抽空撥了撥金算盤隨口答道︰「因為你能給我掙金子,叫我如何不愛你?」「……」
他悶不吭聲好久好久,待流火合上賬本轉過頭望向他時才發現他的臉拉得老長,都快趕上堂里的驢子了。
「你生氣了?」流火搗搗他,「喲,你還真生氣了?」
他這麼一個偉岸的男子居然還不如金子,能不生氣嗎?
她大方地攤開手,「那你說我要怎麼做你才能不生氣?」
「你答應同我成親,我便不氣了。」
嚇!他口氣倒不小,流火也不甘示弱,「可以啊,只要你像帝王迎娶王後般將我娶進門,我便嫁你。」
這個難度系數的嫁娶,她就不信他做得到!
「在我們成親前,我是不是該去拜會一下伯母?」也就是你娘親啦!
「等你準備好如帝王大婚般的盛大儀式再說吧!」她把問題重新推了回去。不是不想見娘親,只是她尚未整理好心情。
她的心……快了,應該……就快了。
他的手開始不規矩地游走于他喜歡的地方,嘴里含糊著︰「我很快就會準備好的,很快……」
第十八章香消玉殞(1)
從小到大,她總是站在他身後等待著他的回眸。
而他的眼卻始終盯著前方,忘了看一看那個一直站在他身後的人。
現在他徹底閑了下來,既不做族長,也懶得入朝,他有空回過身看看後面……後面卻空無一人。
她不在了。
她不在了,再也不會站在那里等著他。偌大的天地竟容不下她的魂魄,舉頭四望找不到屬于她的一絲氣息。
他甚至連個可以祭奠她的地方都沒有,她的身軀還活在這世上,可他的紅蔌不在了。
將臉埋在臂腕里,海日楞倚著窗欞獨自啃噬著傷悲。
這一天,他失去的是親人,這世間他唯一的、僅存的親人。
海日楞覺得自己快瘋了。
上天跟他開玩笑是不是?什麼東西不好掉下來?憑空掉下個王上的曾祖母來。
他只是想確定紅蔌的身體由另外一個人掌管得還不錯,他可不想親自照管紅蔌的身體,尤其那里面住著御臨王朝最尊貴的女人。
她被王上送來好幾日了,他挑了間上等廂房供著她,吩咐下人好好伺候著,而他自己則找了離她最遠的屋舍安頓下來。
眼不見,他的心就不會亂。
可是擾亂他心緒的顯然不只是一個舞雩,這日半夜忽然有人闖入了自開草堂。卸下斗篷,他見到了久違的人。
「師父?」
在御臨王加緊監視法師一族的今時今日,師父居然離開飛馬山,來到了王朝的都城?莫不是為了他背叛族人一事?
海日楞四下看了看,並未見到執行刑法的長老。那師父此次前來是……
奧達仿佛看穿了海日楞的心思,一句話簡單解釋︰「不用害怕,我是來找人的。」恭敬地攤開一卷畫像,他將它擺放在桌案上,「畫像里的人名曰‘惹衣’,你和我該稱呼她為‘殿下’——她才是御臨王朝的正主。」
畫像里的姑娘看上去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她怎會是御臨王朝的正主?「那坐在大殿上的御臨王是……」
「他根本不是什麼御臨帝之後。」最後那幾個字從奧達的牙縫里咬了出來。
海日楞微微一怔,難懂師父話里話外的意思,「你說現在的御臨王不是御臨帝之後?」莫非王上的母後給王上的父皇戴了頂碧綠的小帽子?
「不僅他不是,他的父皇,他父皇的父皇都不是真正的御臨帝之後。他們不過是竊取皇位的亂臣賊子罷了。」奧達恨恨地說道。
那種恨是從骨子里帶出來的,早已溶入血液的仇恨。
「所謂的八神獸原本只不過是八只魔獸,它們是被真正的御臨帝先祖召喚而出,成為守護御臨王朝的神獸。那些自不量力的家伙以為竊取了帝國,神獸依舊會守護他們——呸!做夢!」
被神獸反噬其魄,便是竊國的下場。
海日楞靜靜地听著師父的憤怒,若換作從前或許他會有同樣的情緒波動。可如今的他平靜的心緒里揉不進任何其他,他從心底里將自己從法師一族驅逐出去。他只想知道,「師父,你打算找到這位惹衣姑娘,恢復御臨帝正統嗎?」
「正統本不容動搖,況且師叔已經找到了正主,只等時機成熟我法師一族將重新恢復帝國的榮耀和族人的光彩。」奧達越說越激動,細密的汗珠布滿他的額頭,他完全沉浸在即將到來的權力之爭中。
師父瘋狂了,長老們瘋狂了,法師全族人也全都瘋狂了——海日楞依舊靜靜的,靜靜地待著。
「既然如此師父為何還要找尋這位正主?」
「前段時間師叔離開飛馬山,正主殿下也跟著去了,我相信只要找到師叔必然能找回正主殿下。」總而言之,奧達是希望海日楞告訴他步忍落腳之處。
這倒不難,若步忍先生當真回到都城,最可能待的地方便是霸聖金堂。
可他並不打算將地點告之師父。
法師一族的事已和他無關,從師父決計撥離紅蔌的魂魄,讓她獨自飄零那一刻起,他的心便被徹底從法師一族剝離出去了。
他的沉默讓奧達以為這徒兒在反復思量,奧達決計加大籌碼,不信他不下馬,「海日楞,這也是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他施舍般望著徒兒,「若這一次你還願意回飛馬山,我們依舊將你當成我族之人。如若不然,再見面我們便是仇敵。」
「是否還能回到飛馬山,你以為我還會在乎嗎?」海日楞冷笑道。
「海日楞……」
「告訴我紅蔌的魂魄現在何處,我為你找出那所謂的正主殿下。」他直接道明交換條件,這樣大家都來得簡單。
沒料到徒兒如此決絕,奧達驚愕地望著他久久,忽然……他笑開了。
「是我理解錯了嗎?不是我們驅逐了你,而是你背棄了我們。現在是不是請你回飛馬山,你都不會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