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大的願望就是成為紅牌姑娘,去伺候那些惡心又變態的男人?「你的願望會不會……」太奇怪了點?他不好明說。
她卻坦然極了,「若是成為紅牌姑娘我就不用每天漿洗那些永遠洗不完的衣衫,我就能不干活也吃得飽飽的,能穿上好衣裳,還能睡在又軟又暖和的床上——這還不是人生最大的願望嗎?」
她的願望是如此直接、簡單,听著卻叫人心痛。
「就算不成為紅牌姑娘,你也可以每天不用漿洗衣裳就能吃飽穿暖,還能睡在舒服的大床上。」
「真的?」她眼楮放光,緊盯著他不放。
那眼神讓他必須兌現自己的承諾。
「跟我走,我可以達成你的願望。」
他沖她伸出手,下一刻,她那沾滿油膩湯汁的手放到了他的掌心里……
之後的很多年,青燈一直在想,如果當初不是他先一步實現了她的願望,而是讓她踫上了一個殘暴的老頭,並將她帶離了花樓,那她的人生會不會變得很恐怖。
對未可知的結局,他始終不敢多想。
第十三章有女惹衣(1)
院門悄悄然拉開了一道縫,從縫隙里探出半抹身影,只有半人來高,因那人是坐在轉椅上的。
步忍赫然地睜開雙眼,輕啟唇角,他問那人︰「走嗎?」
「我可以走嗎?」那人拍拍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
點點頭,步忍給他肯定的答復︰「跟我走,你便能走。」
他略沉吟了片刻,只是片刻,而後他肯定地告訴自己,也告訴步忍︰「我……跟你走。」
「那麼——來吧!」
步忍施法將自己懸浮在半空中,十指輕撫著那團氣,他閃爍的眼神始終含笑。
「你知道這是哪里嗎,流火?」
沒有聲音,一點聲響也沒有,四周圍靜極了。
他自說自話︰「這是你最喜歡的地方——霸聖金堂底下的金庫,你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一早就知道了,我還知道你最喜歡對著這些金子啃干糧,那是你最愛的事吧!瞧!我什麼都知道吧!可你卻未必知曉每一件事情。」
他故意賣了個關子,雖然他說話的那個人未必在听。
「前段時間你丟了十兩金子,對不對?就為了這十兩金子,你哭得跟淚人似的。」他嘲笑她的眼淚連同她的小氣,「你說你守著這麼大堆的金子,怎麼就發現少了那麼區區十兩呢?到現在我都想不通,你居然在我順手牽羊後的第二天就發現少了十兩金子。莫非你也像我這般有法力,可以看到一些平常之人看不見的東西?」雙手交疊枕在腦後,他閉上眼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絮叨著,「你還要睡多久?睡久了會累哦!不過相信我,很快你就會醒的,等我找到那個可以使你復活的人之後就帶你回飛馬山,我一定有辦法讓你再次睜開眼楮看看我。我知道,你不會舍下這麼多金山不要的——你舍不得,我知道……」
「咳!咳!」青燈輕咳了兩聲以做提示。
最近步忍很喜歡對著那團氣不停地說話,從前他可不知道他是如此的長舌。
見他回來了,步忍深知他期待的事有了結果,從半空中跳了下來,他揮開巨大的黑袍,背光而立。
「人呢?」
赫然睜開雙眼的步忍瞅著青燈要答案。
以為他早已忘記這茬,這會子突然提起,青燈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已接了過來,被鎖在隱魔體內——要見她嗎?」不想讓她看到身處的具體位置,只好用這種辦法帶她過來。
步忍沒有說話,輕念了幾句咒語,原本隱沒的場景漸漸具體起來——一個身高只到青燈胸口的女孩揉著眼驚魂未定地四下里望著。
「是她?」步忍不確定地望向青燈。
「是她。」在找到她的時候青燈也曾懷疑,擁有那種力量的人怎麼會是這麼矮小孱弱的小女孩呢?
和尚推了小泵娘一把,讓她先去討好討好眼前這個能決定她一生的人——「叫先生。」
她雙手背在身後拘謹地仰望著步忍,深知諂媚無效的步忍也未多言,只是定定地回望著她。
「你知道你是誰嗎?」他沉聲問道。
「惹衣。」她直直地吐出兩個字。
惹衣?惹衣……
步忍反復咀嚼著這兩個字,若是她的祖先沒有在那場戰役中失敗,她的名字該順著輩分來,絕對不會是「惹衣」這兩個字。
「這名字……誰給你起的?」
「不記得了。」
她被轉了太多手,太多的主人買了她,又賣了她。每個主人隨著心情丟給她一個名字,或者只是一個叫起來方便的代號,就像小貓小狽到了吃飯的時候,主人用那兩個字將它們喚到跟前,爾後丟塊骨頭在地上。
惹衣是她到花樓以後有的名字,起初接下她的鴇母不是叫她這兩個字的,後來不知誰喊著喊著就變成了「惹衣」——她總懷疑那是因為她天天蹲在井邊漿洗衣裳的緣故。
天天洗,天天洗,洗得手月兌皮,再長出新皮,終究一天天地迅速老去,成了現在這副枯老如樹干的雙手。
如果可以,她這輩子再也不想惹衣!
「你就叫惹衣?」步忍的意思是,她不曾有過姓嗎?她的親生爹娘是否告訴過她的祖先是誰,她的家族曾有過怎樣輝煌的過去。
然這一切,現在他無法對她說明,怕是說了她也不會相信吧!
她搖搖頭,眼神轉向青燈,顯然這樣的談話她很不感興趣,「可以吃飯了嗎?我餓了。」
步忍望著青燈,他在等待他的解釋——你找回來的是一飯桶嗎?這才幾點就吃上了?
青燈用月復語告訴步忍︰一個常年餓著的人對食物總有無限的渴望,就同你們家流火小姐一樣。
步忍點點頭,承認青燈的說法不錯,「你去給她找點吃的,我去去就來。」
「你不是著急回飛馬山嗎?」
「我還要去接一個人,帶上他,我們就回飛馬山。」
「還有一個人?」青燈直覺問道,「誰?」
「一個等了我十年的人。」
一身黑袍隱在茫茫夜色之中……
他走了,獨剩下青燈對惹衣大眼瞪小眼。常年處于饑餓狀態的人對吃有著特別的渴望,可是她以後要做的事是絕不允許她這麼愛吃、好吃的,他得想個辦法治她這毛病。
他嘴皮子搭拉搭拉,「你……吃飯啊?」
她誠懇地點點頭。
吃點什麼呢?他滿腦子尋思著——有了!
「我帶你去吃點好東西。」
「什麼?」她充滿期待地瞅著他。
「面片湯。」
我就不信喝下一鍋面片湯,你以後還會有那麼好的胃口。呵呵!
他停在院門前,闔上眼久久未動,似在等待什麼,又似乎只是任時光游走,讓命定之事得以延續。
餅了片刻,院門悄悄然拉開了一道縫。從縫隙里探出半抹身影,只有半人來高,因那人是坐在轉椅上的。
步忍赫然地睜開雙眼,輕啟唇角,他問那人︰「走嗎?」
「我可以走嗎?」那人拍拍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
點點頭,步忍給他肯定的答復︰「跟我走,你便能走。」
他略沉吟了片刻,只是片刻,而後他肯定地告訴自己,也告訴步忍︰「我……跟你走。」
「那麼——來吧!」
步忍伸出左手,手指踫觸到他的雙腿,一團藍氣自他腿上升騰而出。他不由自主地用雙手撐著轉椅站了起來,雙腿像是著了魔一般跟著步忍離開的方向踏出第一步、第二步……
他能走了。
本該睡得深沉的幼微忽然從夢中驚醒,她夢到哥哥能從轉椅上站起來,能走出院落了。可她的臉上沒有絲毫的喜悅之情,只有滿面的淚痕訴說著她無法言明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