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麼一說反倒勾起紅蔌的好奇心來,在顛簸的馬車上,她朝著步忍靠了靠,「紅蔌真與先生的故友長得十分相似嗎?」
「幾乎一模一樣。」連性情都出奇的相似。
紅蔌想從步忍的口中得知更多,「能同我說說先生的這位故人嗎?」
「她……」
不知道是時間隔得太久,還是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向一位陌生的姑娘介紹舞雩,步忍張了張嘴竟說不出一個字來,只能先從她的名字說起︰「她也住在飛馬山,叫……舞雩。」
「舞雩?」這兩個字勾起紅蔌的記憶,「我爹說我有位姑女乃女乃閨名——舞雩。」她不禁抬眼細瞧了瞧步忍的容顏,「看先生的年紀,我這位姑女乃女乃應該不會是先生的故人,她去世已經幾十年了。」
步忍閉目養神沒再說下去,笑容依舊掛在他的嘴角,流火小姐卻知道紅蔌姑娘的這位姑女乃女乃怕就是他的那位故人。
他的笑容告訴了她——每次提到那位故人的時候,他的笑都藏匿著勉強的味道。
「不想笑的時候就別笑。」她驀然冒了一句。
他微微一怔,闔上的眼掩飾了胸口的動容,無奈地嘆口氣,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告訴她︰「我答應過一個人,一定要笑。」
「笑好嗎?我最喜歡看到你微笑的樣子。」
「好。」
他記得他是這樣答應了她,自此以後無論他多麼痛苦,多麼不開心,他都會笑,這是他對她的承諾。
久而久之,即使真的笑了,他也感受不到心頭有絲毫愉悅之情。
「她好殘忍。」流火小姐的手拉平了他微微上揚的唇角,並告訴他,「你已經是我的人了,現在我命令你,不想笑的時候別笑,想哭的時候可以哭。」
瞧,她多大方。
她的手指暖暖的,還帶著少許金子的味道,悠悠然竄進了步忍的五髒六腑,撫平了歲月築就的千瘡百孔。
馬車朝著南方走了十多天,終于停在一大片巨石之下。遠遠望去,那片石海構成了一匹長著翅膀的馬,好似從天而降,駕臨這片雲遮霧罩的茫茫山海。
在車上窩了這許多時日,步忍頭一個跳下馬車活動活動筋骨。流火小姐不知所措地拉拉海日楞的衣袖,不確定地問道︰「這里就是你老家?」
放眼望去不見半戶人家,他不會是山賊吧?她趕緊模了模隨身攜帶的錢袋,順便握緊手里的金算盤。
「別瞎操心了。」步忍揮揮手,撢去她的擔憂,「穿過這匹飛馬,便到他老家了。」
流火小姐丟他一記「你少騙我」的眼神,「這麼大塊的石頭——不!謗本就是一座山,怎麼可能穿過?你當我是穿山甲呢?」
「讓他念開門的咒語嘍!」步忍氣定神閑地盯著海日楞,這倒把族長給瞧愣住了。
雖然他一直覺得這白衫先生與法師一族有著莫大的關系,可他居然清楚地知道法師一族的聖地就在這飛馬山的背面,他甚至知道穿過飛馬山有其咒語。看來,他跟法師一族還真不是一般的淵源呢!
他調侃了步忍一遭︰「既然先生這麼了解我族,不如自己念咒語穿越飛馬山吧!」
步忍聳聳肩,海日楞以為他識時務地閉了嘴,端正肩膀,他欲念咒語……
「馬馬馬,上上上,山山山,馬要上山,山上有馬,上馬進山,馬上開山。開——」
步忍幾句話說得大伙一個頭兩個大,青燈第一個繃不住了,「步忍,你吃面片湯吃得滿腦子糨糊吧!這說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咒語啊!開啟飛馬山的咒語。」
他的一本正經換來海日楞撇唇的笑,心里還直嘀咕︰他未免也太不把法師一族放在眼里了吧!那麼多通曉天意的法師高人就把這個作為開啟聖地的咒語?
流火小姐湊上前用食指搗搗那個現眼現到姥姥家的家伙,「你不知道咒語就別瞎耽誤時間,我們拿了錢好趕快走人,堂里還一大堆事等著我呢!」
「時隔太久,有點忘了。」搔搔頭,他順著記憶又念了一次︰
「馬馬馬,上上上,山山山,馬要上山,山上有馬,上馬進山,馬上山開。開——」這回該對了吧!
還是沒反應!
一幫人用眼神指責著步忍的不知天高地厚,海日楞擺好架勢,食指並攏指向面前的飛馬山,他正要念咒語的當口——呼啦啦——飛馬的兩只翅膀在地動山搖的氣勢下打開了,山從正中間裂開一丈來寬的空隙,山路一馬平川。
「幸好還沒有全忘了咒語。」
步忍帶頭朝里走去,流火小姐揪著他的衣角緊隨其後,幼微他們牽著馬跟上,唯有海日楞杵在那里好一會兒才跟了上來。
「這不是開啟飛馬山的咒語。」
「我都是用這一個的。」那已是幾十年前的事了,沒想到今天還能用。
這不可能!海日楞清楚地記得開啟飛馬山的咒語,身為法師一族的族長,他不可能連前往聖地的咒語都忘記。可是在他的記憶中,咒語絕不是像繞口令一般的玩意。
除非……
「當初你設計了開啟飛馬山的另一個輔助咒語?」
在第一咒語失控的情況下,輔助咒語幫助達成法師的願望,能設計輔助咒語的人法術一定在尋常法師之上。
步忍眼都不眨地告訴他︰「我這個是主咒語,他們嫌這條咒語太饒口,所以我才設計了第二條輔助咒語,什麼……飛馬繞山,聖之矢的……」
這……這不是法師一族一直沿用的開啟聖地的咒語嗎?是他設計的?而他說的那句亂七八糟的咒語才是開啟聖地的原始咒語?他到底是什麼人?
不是法師一族向來鄙視的術士嗎?怎麼好像身份地位、法術法力均凌駕于普通法師之上?
待見到師父他一定要問個清楚,海日楞正想著,師父奧達的身影就出現在他面前。從濃重的霧氣中走來的還有法師一族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老,他們身著白色寬大的袍子,佩帶著族內象征身份的寶石,即便當初拜見御臨王也不曾這樣正式過。
莫非他們是來迎接他的歸來?
他來來去去聖地這許多次,從未有過這樣隆重的迎接儀式,海日楞不敢對自己有過高的期待。
偏偏今日的迎接儀式隆重得嚇人,由師父領著,幾位長老齊刷刷匍匐在地上,這是法師一族級別最高的拜神儀式,即使是對族長,像師父這樣的長老也無須行此大禮。
海日楞趕忙上前欲扶師父起身,卻听身後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回應道︰「免禮起身吧!」
他愕然地轉過身,那席寬大的白衫在飛馬山悠遠的雲霧間若隱若現。
第七章飛馬山(1)
這座院子原本是師兄住的地方,年少的時日,我最喜歡窩藏在這個地方。一方面可以躲避師父的諄諄教導,另一方面……這里離舞雩家極近。我穿過這座院子,再過一條小溪便到了她家的後院。我總是先扔一塊石頭進去,若她將那塊石頭再扔出來,便表示她爹不在。我就可以翻牆而入,找她玩去。
可是,你知道嗎?流火……
有好多次,我的石頭扔進去,過一會兒她爹捂著腦袋跑了出來,邊跑還邊罵︰「是哪個小兔崽子老往我家扔石頭?」
我拔腿逃命,身後是舞雩竊竊的笑聲,像風中的鈴鐺……
當——當——
風動,鈴動,搖曳出年少萌動的心。
流火小姐真的很懷疑自己的眼楮出了問題,那個懶洋洋靠在號稱神壇的寶座上晃蕩晃蕩兩條賤腿的人是賣身給她的步忍嗎?
她忍不住上去拽他,「下來!下來!這寶座是用價值連城的寶石雕刻而成,你這樣隨便晃蕩,萬一晃掉了一兩塊寶石,那損失可就大了。」她生怕他沒錢賠,那些穿著寬大白袍的老頭子找她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