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不了!他實在受不了這個女人。
抱著這麼大一堆金山,居然每天晚上就給他們這些僕人吃面片湯,她自己竟也跟著他們吃那些「豬不食」。
這不是有病嘛!
饑餓的肚皮在咕咕咕地亂叫,要不是恰好配合上流火小姐手上算盤珠子的撥弄聲,估計她會以為只有她一人的地下金庫出鬼了。
他又是施法又是影身見到這麼一座大金庫,不順便犒勞犒勞自己不是太對不起那只咕咕亂叫的肚皮了嘛!
順手抄起一塊金子,用手掂量掂量,約莫有十兩來重,夠他吃上一頓好的了。
于是,偌大的金庫里有塊金子在半空中飄啊飄啊,飄出了地底,飄出了柴房,飄出了流火小姐的手心……
嗝——
嗝——嗝——
嗝——嗝——嗝——
青燈拍了拍胸脯嘀咕著︰「這樣下去我什麼時候才能……嗝——抄完天亮前必須要燒掉的經文?嗝——」
這會子開始埋怨了,他又沒硬逼著和尚同他一起吞下那五只鵪鶉、四條鱸魚、三只燒雞、兩只醬鴨,還有一頭烤乳豬。
「不吃你早……嗝——嗝——早說啊!我還能留著混……嗝……混兩天。」
十兩金子居然換來這麼些美味,可以保證他連續好幾天不用見到面片湯。向來沒把金錢當回事的步忍頭一回嘗到有錢的甜頭,難怪流火小姐那麼愛錢呢!
想到流火小姐,他就覺得抱歉,「青燈,你說如果讓她知道我拿了她十兩金子,會怎樣?」
青燈轉過臉,用一副打量尸體的眼神望著他,「我比較好奇的是,以你的修養怎會偷人家小泵娘的十兩金子。」
別把他說得那麼罪大惡極好不好?「我只是順手拿了十兩金子。」她有成山的金子,丟個十兩誰會在意。
「不問自取謂之偷,你何時變得這樣沒品?」抄經抄經繼續埋首抄經。
某和尚吃了那十兩金子買回來的吃食,還在一旁說難听話。一道咒語飛過去,和尚每抄一句經文,他的臉上就會多出一句,片刻工夫,他的臉上密密麻麻布滿了經文,他還不曾察覺,兀自在那兒抄著。
不過青燈說對了一點,自打到了這霸聖金堂以後,他是越過越沒品,越活越像個俗人。過往那些風度啊修養啊都跑哪兒去了?
都是餓肚子給鬧的。
什麼叫「衣食足而後知榮辱」,他算是領教了。
不管怎樣,總算是吃得飽飽的,可以睡個好覺了。剩下的那些有關做人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是留待天亮後再說吧!夜,總能為人隱藏些陰暗的東西。
闔上眼,步忍躺在床上卻久久無法見到周公。
是打嗝的關系?
好吧!他一連喝上大半壺水,總算止住了嗝,這下總能睡得著了吧?
還是不行。
是因為天太熱的關系?
怎麼會?當年建造霸聖金堂的主人一定是位很會享受的人,居然可以讓工匠將屋子修建得冬暖夏涼,連僕人住的廂房也如此舒坦。就算是七月流火的季節,到了夜晚房里仍是涼風徐徐,不會熱得睡不著。
要不然就是因為吃得太撐影響睡眠?
閉目養養神,相信很快就會進入夢鄉。
快了……快了……就快見到周公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哪兒來的女鬼在哭?步忍揮揮手掌,想趕跑叨擾他的女鬼。偏生不知死活的女鬼越哭越大聲,吵得他的眼楮徹底睜開了。
眼前正對的是兩只桃子,鮮紅飽滿的桃子。
要不是她手里的那副金算盤,步忍實在認不出眼前這個哭成個淚人的姑娘是他家的流火小姐。
會拿金算盤將他揍得頭破血流,永遠抬頭挺胸管著偌大的霸聖金堂,隨時指派一大幫老爺們為她效命到流汗流血依舊甘之如飴的流火小姐居然也會流淚?還是哭出這等死去活來的模樣。
他嚇得睡意全無。
「你……你你你你你怎麼了?」
她眼淚混著鼻涕一齊流到嘴角,吸一吸,她語帶含糊地說道︰「金……子……沒……了……」
金子?她的地下金庫一夜之間被何方神鬼搗毀了?步忍從袖管里掏出塊帕子替她擦著那張不能看的臉,「你別急,慢慢說,到底怎麼回事?」
她抽噎著還是那四個字,「金子沒了。」
誰有本事可以一夜之間搬光她地底成山的金子?步忍直覺反應,「不可能吧!」
「是沒了。」整塊帕子都沾上了她的淚水,她索性揪著步忍過于寬大的白色袖袍擤鼻涕,「真的少了十兩金子。」
「誰那麼大膽,居然敢偷我們流火小姐的金……」義憤填膺的話到此為止,步忍撞上青燈探究的目光,臉上涌起掛不住的心虛,轉而勸慰她,「我當多少錢,不就十兩金子嘛!丟了就丟了,咱日後再掙就是了。」
「丟了就丟了?你說什麼,丟了就丟了?」
流火小姐無法置信地盯著他,仿佛他是突然從她閨房里冒出來的怪物。
「十兩金子噯!你知道那是多少錢嗎?你們十八個大男人外加這個光頭和尚每天晚飯才花掉我兩錢金子,十兩金子夠你們這些人吃上五十天的面片湯——五十天噯!我從現在開始要你們十八個大男人外加這個和尚連續五十天不吃晚飯,行嗎?」
雖然面片湯看著就令人作嘔,可是嘗到餓肚子滋味的步忍在今晚學到了一個道理︰有,總比沒有強。
「可金子已經丟了,你說怎麼辦?」早知道就不順手牽走她十兩金子了。
除了一時的口月復之欲得以緩解,結果就是過貪的撐得自己肚子難受,半夜三更不僅得听她的號啕大哭,衣衫還被她的眼淚鼻涕抹得一塌糊涂——他依然沒好覺可睡,總之沒落上半點好處。
「你不是說你是帝師嘛!」這會子她想起他偉大的身份來了,「你都能當御臨帝的師傅了,你不會沒本事替我找回那十兩金子吧?」
帝師就是用來幫人尋找失物的?可笑的是她丟失的錢財已經化做食物進了他的月復中,怎麼尋回來?「別對我抱有這麼大的期望。」步忍不忘提醒她,「要是我真有那麼厲害,也不會賣身給你為奴為僕了,是不?」
他話未落音,她的眼淚已經奪眶而出,他的衣襟瞬間變得濕答答。她這個視錢如命的吝嗇鬼、守財奴居然也是水做的女兒家家,天哪!真令人受不了。
步忍試圖令她接受現實,「我總不能變出十兩金子給你吧!」
「你……真不幫我找?」她問得怯怯的。
版訴自己,錯一不能錯二——在她的注視下,步忍硬著心腸點了點頭。
第六章召喚魔獸(1)
「不想笑的時候就別笑。」她驀然冒了一句。
他微微一怔,闔上的眼掩飾了胸口的動容,無奈地嘆口氣,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告訴她︰「我答應過一個人,一定要笑。」
「笑好嗎?我最喜歡看到你微笑的樣子。」
「好。」
他記得他是這樣答應了她,自此以後無論他多麼痛苦,多麼不開心,他都會笑,這是他對她的承諾。
久而久之,即使真的笑了,他也感受不到心頭有絲毫愉悅之情。
「她好殘忍。」流火小姐的手拉平了他微微上揚的唇角,並告訴他,「你已經是我的人了,現在我命令你,不想笑的時候別笑,想哭的時候可以哭。」
瞧,她多大方。
狠心拒絕流火小姐的結果是什麼?
什麼叫如喪考妣,步忍算是見識到了。
就因為她丟了十兩金子,在沒找回這區區十兩金子之前,她的眼淚珠子就沒停止過。如果集齊她的眼淚,估模也有十兩來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