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冬天非常冷,學生宿舍供暖不足,她一邊織襪子一邊揉搓著手指,最後手上還是長了凍瘡。偏生她是疤痕體,爛掉的凍瘡最後變成了一道淺灰色的疤痕爬在手上,喬木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就說她的手好丑。
可是值得!
「我們住在一起的第一年,平安夜那晚你在床前掛了一只紅襪子,我笑你幼稚,第二天早上起來我發現紅襪子里塞了一張紙條,打開一看上面寫著幾個字‘前往衣櫃尋找聖誕禮物’,于是我打開衣櫃找到了一張紙上面寫著‘前往書房尋找禮物’……」
聖誕節的早上,她被他折騰得爬遍了家里大大小小的地方,最後在他懷里找到了一個心形盒子。
打開盒子,那是一條項鏈,沒有她設計得精致,卻讓她收藏了五年都沒舍得戴。
餅往的一切,她竟記得如此仔細,他都快忘了,依稀只記得自己在辦公時間設計這份找禮物的路線圖,結果被上司臭罵了一頓。
那一切美好得如同幻景,寧夜紫撐著頭從心里笑到臉上,「我以為是戒指,我以為你會向我求婚。」
「會的,等到我向你求婚的時候我會送你戒指的。」他的承諾如風而過。
她望著他,笑容在一瞬之間煙消雲散,「你五年前就這麼說過。」
「我說過嗎?」他完全不記得了。
她不想記得這一切,卻無論如何也忘不掉,「以前你對我真的很好,我下班你去接我,每逢相識紀念日、我的生日,還有情人節、聖誕節,你都會為我準備一些驚喜。現在……」
「我對你不好,是嗎?」欒義問在檢討,他真的在反省自己這段時間對待愛情、處理婚姻的態度,「夜紫,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做個值得你托付終身的男人。請你相信我!」
我很想相信你,可你為什麼要騙我?前天晚上你明明就和劉靜薇在德國餐廳吃飯,為什麼要騙我說你在開會?
她很想問個明白,她就快有勇氣開口了。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欒義問的短信來得倉促而又清晰,它打斷了寧夜紫所有想說又說不出口的問題,也剪斷了他們之間重新來過的可能。他打開短信——
「誰發來的短信?」寧夜紫狀似無意地喝著湯,看也沒看一眼。
欒義問直覺答道︰「一個朋友。」
「是女朋友吧!」湯的味道不錯,就是雞精放多了,久不下廚,她的技藝漸退。
他愣了一下,笑著打趣︰「我的女朋友不就是你嗎?」
「那就是女性朋友嘍!」太鮮了,讓人想喝水。最好是白開水,這樣方才可以沖淡雞精的鮮味。
他沒注意她的眼神已然停留在他的臉上,仍是當閑話一般說著︰「算是朋友吧!」
「手機給我。」
他忽然發現她的手停在他的面前,滿臉的嚴肅一直延伸到她的眼中——她這是干什麼?
不明白嗎?
那她就再說得清楚一點︰「把手機給我,我想知道你到底在跟誰發短信。」
她這是什麼意思?查他隱私嗎?「夜紫,這是我的私事,你無權過問吧?」
「你怕了?」她知道她現在的行為有多愚蠢,但繼續被他欺騙下去,她更蠢,「如果你的私生活真的很單純,沒什麼不可以給我看的吧!以前你正在做事突然來了短信,你不是都讓我幫你看,幫你回嗎?現在怎麼了?有什麼不能讓我知道嗎?」
他默不作聲,她再逼一步。
「如果你不讓我知道你在跟誰發短信,我會把你這段時間對我的冷漠都算在那個人賬上。你想讓我這樣想嗎?欒義問,你真的想我們倆之間不斷出現猜忌和冷戰嗎?」
事情真的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嗎?如果給她看手機能消除她的猜疑,似乎他也只能如此。握著手機的手伸到她面前,他猶豫著,「你非得這樣嗎?」
住手吧!夜紫,求你住手吧!不要讓我們倆之間出現這種不信任和猜忌的場面。
我也不想這樣啊!可是如果不讓我看這條短信,我會將所有的猜疑和劉靜薇這個人聯系起來,再這樣下去,我會瘋掉的。
她拿過了他的手機,他徹底失望了。
當著他的面,寧夜紫念出了短信的內容——
「蛋糕好吃嗎?」發自︰劉靜薇。
寧夜紫無聲地站起來,開始收拾飯桌上的碗筷,一點一點,她做得極仔細。將所有的碗筷都放進了水槽里,她開始收拾餐桌上的垃圾。她將它們歸在一處,然後丟進垃圾桶里。
轉過身,她拎起茶幾上那塊精致的黑森林蛋糕,將它丟進了垃圾桶里,動作輕柔得帶了幾絲美感,欒義問看在眼里幾乎無法呼吸。
她的臉上掛著一份莊嚴的肅穆,那不像人的臉上該有的表情,更像一尊雕塑,被抽光感情的用石頭雕出的人。
夜紫……
他想喊她的名字,終究沒有喊出口。
而她,沒有什麼說不出口的,「欒義問,」她叫他的全名,「有機會請這位劉小姐吃個便飯吧!我做東。」
「不用了,」他急切地替劉靜薇回絕,「她是這次項目的德語翻譯,忙完了這陣,她就要回德國了,我和她以後或許再也沒機會見面,所以真的不用麻煩了。」
「再也沒機會見面?」她訥訥地重復著他的話,平靜的表層底下火山在一瞬間爆發,她沖他吼——
「為什麼不讓我見到她?為什麼?為什麼騙我?那天晚上你根本沒有留在公司開會,你跟她在德國餐廳吃西餐,而且還關了手機,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她知道?她怎麼會知道?欒義問自問沒做什麼虧心事,可冷汗卻不由自主地開始滑落,「夜紫,你听我解釋,那天……我忘了那天是我們相識七周年紀念日,正好前一天她發短信給我,我沒有回,害得她一夜未眠,精神很差。我心里一時過意不去,所以就答應請她吃飯,我們倆真的只是朋友,你相信我。」
要她怎麼相信?怎麼能相信?
「你們倆如果只是朋友,你不回她短信,她會失望得一夜未眠?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子?」寧夜紫壓抑多日的惡劣心情徹底爆發了,「如果只是朋友,你干嗎不告訴我,那晚你和她在一起,卻一再地騙我說在公司開會?如果只是朋友,吃飯的時候為什麼要關上手機?如果只是朋友,她跑去城北買剛出爐的黑森林蛋糕送給你?如果只是朋友,你干嗎要騙我說那蛋糕是你買的?」
太多的疑問已經讓他無法用謊言來掩飾,連他都看得出來自己跟劉靜薇的關系正滑向危險的境地,他又如何說服寧夜紫相信他呢?
他能說的只有一句︰「她很快就會回德國,以後我們沒什麼機會見面的。」
「你們真的再也不會見面?」
「呃?」
「沒機會見面」在她口中卻變成了「不會見面」,欒義問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可為了抹去她類似雕塑般沒有感情的臉,他願意做任何事,也包括許下一個不打算實現的諾言。
「好,不見面!不見面!」
真的再也不見嗎?
好不容易開完了策劃會,寧夜紫剛回到辦公室,金天晴就告訴她︰欒義問來過電話,說等她結束工作後給他打個電話,他來接她回家。
換作從前,听到這通電話,寧夜紫一定會很高興,可最近她卻笑不出來。
他在努力,努力地對她好,努力找回他們初戀時的感覺,這些她都看得出來。可每每想到有個叫劉靜薇的女生在她的身後盯著欒義問,而他甚至為了那個女孩放棄與她的七周年紀念,一再地欺騙就讓她覺得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