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緊手中的劍,他一言不發地向她靠近,心底里的感受未曾涌進眼底,連兮時也不知道這一刻的他對藉卉是否還有留戀。
「你想殺了我?」藉卉仍不相信他會對她動手。
「我說過,我給了你最後一次機會。」
「你要為她殺我?」她的身體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兩步……再退兩步……
他微眯著眼瞅著她,一字一句地告訴地上的這個跟了他十五年的女人,「沒有人可以傷害她,我的整條命都是她的,我怎麼能讓別人傷她半分?」
兮時不知道听到他這話是該喜還是該悲,她其實很想找他問清楚︰是因為你的命是我的,所以你不能讓別人傷我半分;還是說,你對我的感情已經到了要把整條命都給我的地步,所以不允許藉卉傷害我絲毫?
可是現在……好像不是問這話的時候。
「你不能殺我,」關鍵時刻藉卉不忘提醒他,「你忘了,我們之間的計劃嗎?我為你嫁給宜世,在將從他身邊所獲取的乜家的事告知你。」
「你覺得到了這一刻,我還會再相信你嗎?還會相信,你會為了我而背叛宜世嗎?」
他的決絕在藉卉意料之外,到了這時候,她仍不相信他會親手要了她的命,畢竟他們同樣介意一個人,「你這一劍下去,有沒有想過宜世知道了,會怎麼對你?」
「你以為我會在乎他的感受嗎?」
兮時發現,一旦宜寞絕了情,斷了義,比古怪殺起人來還可怕。她想上前勸阻,到底還是沒有。是天意也好,是人為也罷,宜寞和藉卉之間的糾葛只有他們自己算得清。
手握住劍,他閉上雙眼,想以這一劍割斷他們主僕之間所有的情意……
第十一章生死一線(2)
「宜寞,你瘋了?」
宜世突然從外面沖了進來,一把拉過宜寞,出乎他的意料,宜寞手臂輕擺便將他推到了一旁,他這才發覺到,「你……你會武功?」
到了這會兒,他似乎沒有再隱瞞的必要了。
宜寞沖著大哥,輕點了點頭。
「如天告訴爹我活不過二十五歲,卻沒有告訴爹我的死因。當年爹怕我死于匪徒之手,又不敢讓我學武,他怕我學了武,與人爭斗,反倒死在拳腳之下。所以特意請了師傅教藉卉武功,為的就是讓她保護我。每次藉卉學武的時候,我就在一旁看著,好在我悟性還不錯,師父教她的功夫我倒先學會了。」
宜世這就不懂了,「若你會武功,那次那答兒被仇天命綁上山,你去交贖款的時候,他的刀砍向你脖子,你怎麼差點命喪他手?」
他的疑惑還是由藉卉出面解釋吧!
「他,乜宜寞,才是真正的仇天命。」
什麼?
「嗡」的一聲,有個東西在宜世心底里炸開了。小叔曾不止一次地提醒他,要防著五年後再度歸家的二弟,可是他千想萬想,也沒想到他會是仇天命。
若他真是那個山賊頭子,他為何要處處針對乜家?
他不信,他死也不肯相信。
「不會的!不會的!二弟怎麼會是山賊頭子仇天命呢?你去交贖款那天,那個蒙了面的仇天命……你怎麼會……」亂了,宜世的腦子全然亂了。
「那是我事先布置好的,蒙了面的仇天命是我手下一個得力的弟兄——張有水裝扮出來的。」
到了這會兒,宜寞沒有什麼可隱瞞的。如兮時所說,即使他不出手,乜家也到了土崩瓦解的一天,而原先靠他養活的那幫山民在一次次的打劫中越發凶悍,他們已不復原本的淳樸善良,宜寞也不想再靠打劫乜家來養活他們。
即便他親口承認,宜世仍是不信。
「可他明明要殺你,那答兒親眼看到的,要不是兮時的突然出現,你早已被那個蒙面的仇天命殺了,難道這些也是騙人的嗎?」
「大哥,你還不明白嗎?早在五年前,我離開乜家四處尋訪神卜如天的時候,我和兮時便認識了。我把二十五歲以後的命賣給了她,條件是她必須助我活過二十五歲,哪怕多一天,我也要破了我的命數。」
「破了你的命數就是為了報復乜家?」宜世怎麼也想不通他這個二弟的心思,「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是乜家的子孫,你怎麼忍心親手摧毀乜家?」
「親手摧毀乜家的不是我,是你們。」
為什麼直到今天他們仍不明白,正是他們無限膨脹的私欲才摧毀了乜家曾有的一切繁華。
「你們只顧眼前利益,不管山民們的死活,你們過分地開采鐵礦,導致山民們失去賴以生存的家園。這還不夠!你們竟然妄想賺朝廷的銀子,以冶煉兵器賺錢。由你們做頭,那些礦主、工頭便層層盤剝,連山民們最後一點活命的希望也不留給他們。這才迫使他們佔山為王,做了山賊。就算沒有我這個仇天命,也會有張山賊、王山賊出來對付乜家。」
這就是他要摧毀乜家的理由?宜世真想敲開他的腦袋看看里面到底裝的是什麼,「這些你可以跟我們說,可以幫乜家想法子改進,為什麼要去當山賊對付自家弟兄呢?」
「我說了你會听嗎?小叔會听嗎?宜馭會听嗎?我不是沒說過,大哥,你不是這麼健忘吧?」
由于戰亂,乜家的生意大不如前。在宜世初登當家人位子的時候,就決定加快鐵礦的開采以得到更多的銀子保證乜家其他生意的迅速擴大。
那時候宜寞就跟他說過,急功近利必當自取滅亡。可每個人都勸慰他這個短命鬼好生歇著,家里的事就不用他多操心了。
在乜家,向來是誰當家誰說話,家里的人也趨向權勢。阿諛奉承是人慣有的習性,擋也擋不住。宜寞還記得他小的時候,爹還當他是繼承人的時候,家里的下人們總是把最好的東西留給他。自如天替他佔卜過命數之後,除了爹為他修的那座在整個安北城來說最華美的院子,其他好東西都落入了兄弟們的手中。
他不再是最尊貴的那一個。
也許,就是從那時起他習慣了沉默。
不管有什麼樣的理由,在宜世看來宜寞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可以被原諒的,「可你……可你也不能領著一幫亂民當山賊來劫自家的錢財吧?」
「那不是乜家該有的財富,那是你們用權勢從山民手里搶來的,早就該還給人家。」
七年前,宜寞常常去山壑中尋找魚淚,就是在那里遇到了正準備發動暴亂的失地山民,若不是他出面阻止,乜家早就被豁出命去的山民搶掠一空。是他領著那幫失地山民進了山,落草為寇,專門打劫乜家的財物養活一家老小。
「下君盡己之能,中君盡人之力,上君盡人之智——若說宜馭算是下等的君主,只會竭盡自己的才能治家,你頂多算是中等的君主,只知道竭盡眾人的力量。」
「我……我用不著你來教我如何治家!」他辛辛苦苦為乜家拼死拼活忙了十年!整整十年時間,到頭來連聲好都得不到嗎?「你會治家,你想做乜家的當家人,你為什麼不親口對我說?若你說了,我會把位子讓出來。」他本就不稀罕這個位子。
他們兄弟似乎從未真心交流過彼此心底里最深沉的想法。
「我想跟你談。」宜寞的眼底泛動著殘存的兄弟之情,「可每次我想跟你聊聊的時候,你總說要忙這個忙那個,從不肯真正靜下心來听我說話。我再多說兩句,你就勸我好生休養著,勸我惜命,勸我用剩下的時間好好享受生命四處玩玩——你根本從未真正重視過我。」